林芝与宋娇娘面面相觑,半响宋娇娘摇了摇头:“咱们与他素不相逢的,又无甚交情,邵郎中何苦给咱们寻借口?”
林森亦想不通,他搔了搔脑瓜,暂且把这事放到一边,提起另外一件事来:“今日我上值时想起一桩事来。”
“芝姐儿。”
“嗯?”林芝歪了歪头。
“三姑娘将你赏了人。”林森面色严肃,缓缓说出问题来:“也就是说……原则上你与这人已定下了亲事。”
宋娇娘陡然色变,林芝也是一怔。
林森瞧着母女俩的神色,心情愈发沉重,仔细询问道:“你可知这人是谁?又在哪里做事?若是咱们想要离开知州府,并远离太平州的话,恐怕还要与这人打打交道才是。”
林芝搜刮脑中记忆,只记得原身当时情绪激动,并未看清楚对方的具体面容,只知是个头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衣襟敞开,隐约能见着壮硕肌肉的闲汉。
至于名字……
林芝努力想了想,迟疑道:“那人,那人叫沈严?沈宴?沈衍?大体便是这个名字罢。”
“有何特征,是哪里人?”
“身材,很魁梧,尤其胸肌特别大……”林芝下意识回答。
林森:“……”
宋娇娘啐道:“芝姐儿,正经点。”
林芝顶着无辜的眼儿看去,怪无奈的,毕竟除去愤怒以外,前身记得的便只有那胸肌了。
第8章
邵郎中离开知州府后,先是回了医馆,待到晚间他才换了一身衣衫往别处而去。
邵郎中七拐八绕,很快便走进了名为卖鱼巷的一条小胡同。
这地儿名副其实,便是周遭百姓卖鱼之地,日日卖鱼杀鱼的,故而街道两侧皆是散发着鱼腥气,蝇虫飞舞。
邵郎中抬手挥退四周的虫豸,小心翼翼踩着干净的地方往里走,同时腹诽着这地儿的脏污,也不知道他们那些汴京来的贵人,怎能住下去的,反正换做自己,是肯定熬不下去的。
邵郎中边想边走,很快来到目的地。他踱步上前,用铜环敲了敲门,不多时大门打开一条缝隙,见着邵郎中才敞开来。
邵郎中进了屋,便见两名郎君立于堂内。左侧郎君相貌英俊,文雅洒脱,一身劲装瞧着极为干练,而右侧的郎君不似常人般将头发梳理得极为整齐,而是任由微卷蓬松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
他的肩膀宽阔,身材高大魁梧,若林芝此刻在场,定能认出这便是原身记忆里的那个闲汉。
邵郎中给屋里二人行礼:“陶郎,沈郎。”
“邵大夫来了,请坐。”英俊郎君摆手示意,又唤妇人送茶:“屋里无甚好茶,邵大夫将就着喝一喝。”
“陶郎客气了。”邵大夫受宠若惊,忙从妇人手里接过茶水来。
他刚抿了一口,便听陶郎询问道:“你可见着那位姑娘,那位姑娘情况如何?家里人如何?”
邵郎中赶忙将茶盏搁在一旁,恭声回答道:“回禀陶郎,那位姑娘的情况……不太好。”
他将今日所见与对话尽数禀报与两位郎君,顿了顿又道:“瞧黄管事的意思,是要去回禀知州大人的。”
陶郎敛起笑意,若有所思,而后细致盘问片刻,末了才让人送上荷包后,又教人送邵郎中出门。
再来,他与沈郎道:“砚弟,看来……”
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阵阵骚动。紧接着一门穿着大红绸袍的少年郎君如蝴蝶般飞了进来,兴奋道:“砚哥,砚哥!听说你路上被人塞了一个美娇娘?人在哪里?让兄弟我见一见——嗷!”
刚才还潇洒非常的陶郎面无表情,伸手揪住来者的耳朵,咬紧牙根道:“我不是说了?咱们这回出来都是镖师,镖师,你这装束算什么?”
“我那是被送的货物主人……嗷嗷嗷嗷我错了,哥,哥!”少年郎抬头,面容竟是与陶郎有七八分相似。
“应策,你便饶了衡哥儿吧。”
“哼。”陶应策方才松了手,教衡哥儿长舒了一口气。
他赶忙转到沈砚,冲着兄长吐吐
舌头,而后发问道:“砚哥,这是真的假的?我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太平州的知州这么厉害的吗?连你的伪装都看出来了?要知道我头回见到你的时候,差点想直接抓一把铜板给你¥#@&*……”
衡哥儿的嘴巴开了,就没有停下,中间不带歇的,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还未等沈砚和陶应策止住他的话语,衡哥儿笑容收敛,凉飕飕道:“莫非是席知州……也涉及此案?”
沈砚沉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件事……应当只是一个巧合。”
“?????”
“那位送人的席家三姑娘,已定下婚事,不日便要出嫁。”沈砚蹙着眉,缓缓将此事说道而来:“而她送给我的……”
说到这里,沈砚还觉得别扭。他沉默一瞬,方才往下说道:“我们调查了一番,那名婢女乃是席家三姑娘的陪嫁丫鬟。”
“把陪嫁丫鬟给送了?那不是更加古怪,不会是对婚事不满意,恰好想要……”衡哥儿眼珠子一转,便有了猜测。
“那倒也不会。”沈砚摇摇头,“据说这名陪嫁丫鬟想不通,回府以后便直接悬梁自尽。”
“如今虽被救了下来,但却是丢了心智,宛如幼儿。”
“……”衡哥儿张了张嘴,半响吐出一句话来:“倒是一个没福气的……嗷!”
沈砚冷着脸收回手。
陶应策瞥了一眼龇牙咧嘴的弟弟,嗤道:“活该,让你嘴贱。”
他收回目光,看向沈砚:“既然此事与我们的案子并无关联,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准备回汴京了。”
沈砚皱了皱眉:“暂留上几日罢。”
陶应策怔了怔:“嗯?”
沈砚沉声道:“席家三姑娘应当对这名贴身丫鬟有怨,故而将她当众送人。”
“若是我直接离开,恐怕席家在风波之后,寻不到我亦会另外寻人将此女发嫁。”
“邵郎中说这名姑娘如今伤了脑袋,智若幼儿,若再被送与他人,恐是命运坎坷。”
顿了顿,沈砚往下道:“我想打探一番那姑娘的情况,将人接出来送到庄子上使人照顾。若是能治好,亦算是一件功德事,若是治不好,也能教对方有口饭吃。”
陶应策哑然:“你这……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何苦做这一茬?”
沈砚眸色微沉,沉默半响后轻声道:“凭良心做事罢。”
陶应策见状,忽想起沈砚一家的往事来。他不再劝说,而是垂眸估计了一番回汴京的时间:“我们最多还能停留半月功夫。”
沈砚点了点头,将这事记下。
衡哥儿见状,好奇道:“哪用得着这么长时间?便上门要了人,直接走人不就得了?”
陶应策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提着人便往外走。不多时,屋内的沈砚便听见他的训斥声:“咱们是查案,查案!哪能这般轻易泄露身份……你还顶嘴?砚哥儿的事,他自有主张,现在你给我赶紧去换身衣服,若是出了差错……”
沈砚哑然失笑,想了想又换上那日穿的衣裳,随意扒拉两下头发,便上街打听情况去了。
刚到街上不久,他便被人认了出来:“嘿——这不是沈小哥么?天上掉个美娇娘的感觉如何?”
“嗬,就是那天的幸运儿?”
“那可是知州府里的大丫鬟呢!”
“且不说相貌身段,便是嫁妆都能带来不少吧?”
“那肯定的!”
“想想平日出门的几个婆子,穿得比一般小富人家都好呢。”
随着说话声,数道或是好奇,或是欣羡的视线投向沈砚。在场百姓多未见过那日说的大丫鬟,可多多少少见过知州府里的仆妇婆子,那各个瞧着遍身绮罗好生富贵。
至于姐儿身边的大丫鬟,那怕是比外面小富人家的娘子更气派!
“说不得能有三五十贯呢!”
“岂止……应当有百来贯!”
“可真好运啊……那天我怎么不在?”
“没啥好运吧……我听说那姐儿不乐意悬梁自尽,现在虽然人救下来,但已变成了一个傻子!”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家舅姥爷的孙子的表嫂子的弟妹的叔父便是在知州府上打杂的。”
饶是席知州遣人把事儿压下去,可这世道人人都爱八卦,尤其是上面官人相公的八卦,那更是教百姓津津乐道。
别说压下去,倒是传得有鼻子有眼,或真或假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城。
羡慕好奇的目光中,又多了几道幸灾乐祸的。
沈砚目光淡然,行若无事,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周遭的视线。他面上笑容憨厚,抬手搔了搔后脑勺:“我就孤家寡人一个,连聘礼都出不起,哪能求姑娘家带嫁妆的。”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份亲事便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