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降职称、被看笑话、被领导针对,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比便秘还痛苦。
李兰之没出声,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常明松也不装醉了:“你经历的,也是我经历的,现在到处都在改革开放,我就不信离了玻璃厂我常明松还能饿死!”
李兰之明白那种憋屈的感受:“但你也不应该自己不干了,好歹把工作卖了,或者让工厂赔你一点钱。”
常明松说:“你当别人都是傻瓜啊?玻璃厂如今这效益,工资都快开不出了,怎么有人会跟我买工作?工厂也绝对不会给赔偿,你看着吧,我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被逼走的,既然迟早都要走,不如早点出来找出路。”
李兰之觉得也有原因,最主要也是没得后悔了:“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如今外面工作可不好找。”
常明松他原本是想让臭棋周给自己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回来好打其他人的脸,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连臭棋周的面都没见到,一时间没了主意。
李兰之顿了下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卖鱼吧,现在档口生意越来越忙,我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
常明松说:“我考虑考虑。”
当个体户赚的钱的确不少,但说出去难听,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车间主任,如今却要沦落到去卖鱼,他心里过不去那个关卡。
李兰之本来还想劝说,但一看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于是到嘴边的话被她吞了回去。
常明松没时间颓废,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出去外面找工作,但就如想象中的那样,好的职位轮不到他,让他从普通工厂开始做起他又不乐意。
他虽然但了快十年的包装车间主任,但他这个位置技术含量太低了,不像江谨昌那样的工程师,只要技术在身,去哪里都不怕没饭吃,他这种不上不下的最尴尬。
玻璃厂没明确规定常明松什么时候把房子腾出来,但这房子的名额却很快被定下来,好巧不巧,要搬进来的正是逼走常明松的那领导的小儿子和儿媳妇,小儿子还顶了常明松包装车间主任的位置。
常明松知道后气得不行,打定主意不搬,和领导的小儿子发生了几次冲突,最终在邻居们的劝和下,才把房子让了出来。
之前四姐妹一个房间刚刚好,如今李兰之和常明松两人搬过来,一下子就不够住了。
林飞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妈虽然改嫁多年,但这些年来她一直和常明松住在对面房子,在她心里,她还可以说服自己,这房子依旧是她和爸爸的,如今常明松也搬进来了,让她意识到,她连爸爸最后一点东西都保不住了。
只是她说不出把人赶出去这种话,平心而论,这些年常明松对她也算不错,没有区别对待她和常美常欢两姐妹。
常静第一个站出来,说要住客厅,但李兰之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暂时不要改动,她凌晨一两点就要去批发市场挑选鱼货和海鲜,如果睡卧室里面,很容易把全家都给吵醒。
再说了,常静下学期就是初三的学生了,不管接下来是考高中,还是考中专,都是关键的一年,不能睡客厅,常明松只要给他一张床就可以,至于是睡客厅还是卧室就无所谓了。
常明松找了一个多星期,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臭棋周的消息,只好去鱼档口帮忙。
一开始常明松还觉得丢人,做事总是低着头,李兰之也不劝他,她是过来人,知道克服这种心里需要一个过程和时间,等过阵子就好了。
过了一段时间,常明松逐渐上手,也亲身体会到当个体户有多赚钱,别看一个客户一块两块地买,但耐不住买的人多,一天下来,除去成本,净赚的就有七八元钱,一天就赚了他八天的工资。
这让常明松尝到了赚钱的甜头,也渐渐养大了他的胃口,在去档口帮忙半个月后,他再次提出换个大一点的档口。
“现在的档口太小了,很多海鲜都放不下,品种也不够多,客户看我们没有,自然不跟我们买,要是把档口弄大了,一天下来,没准能赚翻倍!”
要是一天能赚十几二十元,那一个月就有五六百元,一年下来就有六七千的收入,不到两年时间就能当万元户!
“万元户”三个字犹如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让常明松心潮澎湃。
李兰之还是坚持要一步一步来,夫妻两人因此吵了起来,经过一翻激烈的口舌交锋后,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进入了夫妻冷战期,两人在档口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谁也不跟谁说话。
章沁周末过来档口帮忙,很快就发现他们夫妻两人的不对劲,便问朱国文是怎么回事。
朱国文把夫妻两人的矛盾简单说了下,然后感慨万千道:“以前我觉得兰之姐性格太倔了,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兰之姐能力不在男人之下,不说其他人,就是我都未必有她这份耐心和韧性,反而是明松哥,以前觉得他很有本事,现在才发现他有些志大才疏,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夫妻的事情,我们别插手。”
章沁本来就不是好管闲事的人,自然不会去插手,不过她猜想最终很有可能是李兰之妥协,就她对李兰之的了解,她心里肯定会因为常小满这事而对常明松心怀愧疚。
不等李兰之和常明松夫妻两人和好,领导的小儿子和儿媳妇两人就搬了进来。
一般人搬家后就算不请邻居吃饭,也会给邻居发一些糖果,但这对小夫妻好像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也或许是不屑于跟他们这些平民邻居打交道,搬进来后一声招呼也没打。
平时撞见了也当做没看到人,轮到他们扫地搞卫生,也要三催四请才去搞,扫的地跟没扫一样,把朱六婶气得不行。
苏奶奶感慨道:“还是林老师在的最好,那时候我们一栋四户人家,邻里之间有说有笑、有商有量,哪像现在,搞得乌烟瘴气的。”
朱六婶点头:“可不嘛,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如我们那时候,回头我要找他父母好好说一说。”
朱六婶有事真的上,过了一阵子,常家对门的小年轻再见到人终于会开口叫人了,只是还是不爱跟大家打交道。
***
被章沁给猜中了,李兰之最终还是拗不过常明松,两人把小档口换成了大档口。
因为小档口租约还没到期,五十元押金被扣掉,李兰之为此很是肉疼。
市场好的位置不多,有好的位置早就被大家给租走了,留下的位置都是比较偏的,但常明松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他们的鱼货和海鲜新鲜,价格又便宜,客户怎么会因为这几步路的距离就不来买?
开业第一个星期,生意很是火爆。
位置虽然有些偏,但因此有老客户,加上价格真的很优惠,客户之间口口相传,来买东西的客户络绎不绝,每天进货的三百多斤鱼货和海鲜不到七点就一售而空,净收入由之前的每天七八元到现在的十五六元,收入径直翻了一倍。
常明松兴奋得不行:“早就让你听我的,你要是肯听我的,早就发达了。
这人不能嘚瑟,一嘚瑟,老天爷很快就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乐极生悲。
这天凌晨,李兰之和常明松两人照旧一起去批发市场进货,常明松在挑选扇贝、海蟹、海蛎子和个礼等海鲜,王阔把李兰之叫到了一边说:“李姐,实在很抱歉,我没办法按照之前那样给你最优惠的价格。”
李兰之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王老板,可你之前明明答应我,我们这才换了大的档口,你现在搞这么一出,你让我生意还怎么做?”
王阔一脸抱歉道:“你们之前每天进货不到一百斤,即使我给你们的价格便宜,但对同行的影响也不算大,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现在每天进货至少三百斤,把很多同行的客户都抢走了,跟我合作的鱼档老板知道我给你的价格后,都跟我抗议,要求我给他们同样的价格,要不然以后就不跟我进货,李姐你也知道,我家上下七口人都靠我一个人赚钱,我母亲最近又生病住院了,我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对不起李姐,但请你体谅体谅一下我。”
李兰之愣住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她也想体谅啊,可他们那个档口那么偏,如果不是价格有优势,谁愿意跑到角落来跟他们买?
王阔说:“李姐你是我家小宝的大恩人,今天还是照最优惠的价格给你们,只是明天开始就得跟大家一样了。”
说完他转身忙活去了。
直到回到档口,忙完早市后,李兰之才跟常明松说了这事,常明松气得当场就要去找王阔算账,但被李兰之给拉住了。
“你现在去找他有什么用?万一把人得罪死了,回头我们还要不要跟他进货了?”
常明松掏出烟吸了起来,气得手都在发抖*:“他这是不讲信用!口口声声说什么把你当恩人,我看他就是他妈的在放屁!”
李兰之心里也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