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江起慕才彻底地放过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声音沙哑说:“飞鱼,我爸……醒了。”
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随着这话,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愣了下,伸手紧紧回抱住她,眼睛通红:“真好,真的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上海。”
“嗯。”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旅,定了下午的机票,火速飞到上海,然后一刻不耽误地赶往医院。
江谨昌苏醒后就被转入单人病房,一个沉睡七年之久的植物人突然苏醒,无论对家属还是医学界而言,都是震撼人心的奇迹。
当林飞鱼与江起慕赶到医院时,病房里已围满了人,医护人员正做着各项检查,家属们则红着眼眶站在一旁。
“起慕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江起慕快步走到病床前,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父亲的目光。
那双沉寂多年的眼睛,此刻竟真真切切地睁开了。
江谨昌仍如往昔般躺在病床上,却在看到儿子的瞬间情绪激动起来,他双眼通红,泪水顺着消瘦的脸颊无声滑落。
“爸!”
江起慕扑跪在床前,紧紧握住他爸的手,眼眶通红。
江谨昌眼睛紧紧盯着儿子的连,嘴唇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那只被江起慕抓着的手,手指微微动了动。
“王医生!”江起慕见状连忙站起身,“我爸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不能说话?”
王医生上前解释道:“今早护士来给你爸进行床旁肢体运动和肌肉按摩时,突然发现你爸手指动了,接着眼珠子也动了,他立即通知了我们,我们经过检查后,确认你爸的确是苏醒过来了,但由于你爸颅脑损伤严重,又昏迷了七年,目前存在明显的运动和语言功能障碍,需要通过系统的康复治疗逐步恢复。”
江起慕眉头微不可闻地蹙了蹙:“那我爸什么时候能恢复?后面还能站起来和说话吗?”
王医生说:“这个还要看后期的恢复情况来判断,目前还说不好,不过你爸昏迷七年能醒过来,已经是个奇迹。”
江起慕朝王医生,以及他身后的医护团队鞠了躬说:“我爸能醒过来,这要感谢王医生,以及所有的医护团队人员的付出,我爸能苏醒是个奇迹,但这个奇迹是你们创造的!”
去年他爸突然出现了严重的肺部感染,之后转到了华山医院来治疗,在王医生的抢救下,他爸才及时稳住了生命体征,之后王医生和医护团队对他爸制定了多种促醒治疗方案,此后日复一日的电刺激治疗、针灸理疗、气压疗法……每一份坚持都凝聚着医者仁心。
王医生说:“这个奇迹是家属和我们一起创造的,若没有家属的坚持,再高明的医术也无用武之地,是你们的配合和坚定的信念,给了我们治疗的信心和动力。”
顿了顿,王医生继续说:“病人刚苏醒需要静养,我们先去准备后续治疗方案。”说完,便带领医护团队转身离开了病房。
江家的亲友们见状,也纷纷轻声告别离去。
转眼间,病房里只剩下林飞鱼和江起慕两人。
然而江谨昌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他睁大双眼,目光紧紧追随着江起慕,仿佛要将这七年来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江起慕心领神会,缓步走到病床前,再次握住他爸的手:“爸,您放心,妈妈一直都被照顾得很好,李阿姨前年特地从广州赶来上海照顾妈妈,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妈妈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上次我回来时,她都能叫出我的名字了,等时机合适,我再带她过来医院看你。”
他妈现在的情绪虽然稳定了很多,但她害怕看到陌生人,医院人多,而且他爸刚苏醒过来,病房人进人出,他担心吓到他妈,所以才没让人带他妈过来。
不过他爸已经苏醒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来日方长。
江谨昌闻言,红着眼眶眨了眨眼睛,接着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江起慕身后,带着几分探寻和期待。
林飞鱼见状,轻轻上前,在江起慕身旁蹲下,眼眶微红,声音却温柔而清晰:“江叔叔,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飞鱼。”
江谨昌眨了眨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缓缓游移,最终落在林飞鱼脸上,似乎想从两人身上看出两人的关系。
江起慕微微俯身,低声问道:“爸,您是不是想问……我和飞鱼现在怎么样了?”
江谨昌又眨了眨眼,目光专注而迫切。
江起慕伸手握住林飞鱼的手,十指相扣,语气坚定而温柔:“您放心,我们还在一起。”
江谨昌的视线却落在他们空荡荡的手指上,没有戒指,这意味着两人并没有结婚。
他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只是他现在没法说话,而且很快他就感到了疲惫,索性闭上了眼睛。
等江谨昌睡着后,林飞鱼和江起慕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步走出病房。
两人正准备回出租房,谁知刚走出几步,隔壁病房走出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男人,只见对方头发半白,身形消瘦,松垮的蓝色病号服显得空荡荡的,他一手推着输液架,吊瓶里的药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身边没看到家属陪同。
江起慕突然停住脚步,望着男人的背影唤道:“张哥?”
男人闻声一怔,略显憔悴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小慕?你怎么在这儿?是回上海发展了吗?”
江起慕摇头:“不是,我爸醒了,我刚从广州赶回来。”
张哥为他高兴道:“早上我听人说医院有个昏迷七年的植物人醒了,没想到是你父亲,这是大喜事。”说着他目光落到林飞鱼身上,“这位是?”
“这是我对象林飞鱼”江起慕说,“飞鱼,这是张哥,我以前的合作伙伴,也是我当年的贵人,要不是张哥,我根本凑不齐父母的医药费。”
林飞鱼点头致意:“张哥好。”
张哥打量了林飞鱼两眼,忽然笑了:“该不会就是当年你一直惦记的那位吧?”
江起慕没否认,只是笑着“嗯”了一声,随即看向张哥手里的输液架,皱眉问:“您这是怎么了?”
“小问题,胆囊炎做了个小手术。”张哥摆摆手,目光投向走廊尽头的阳光,“有空的话,陪我去楼下透透气?”
林飞鱼见状,立刻说:“你们聊,我先回去。”
江起慕捏了捏她的手:“路上小心,有什么事call我。”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江起慕才收回目光。
张哥摇头笑了笑:“以前有姑娘向你表白,你总是冷着张脸,大家还以为你是不解风情,现在看来,哪是不解风情啊,分明是人不对。”
六月的上海正值梅雨季,连绵的阴雨已经持续了十多天,难得今日放晴,病人们纷纷出来晒太阳,像是要把积攒多日的潮气都晒干。
两人来到楼下的石椅坐下,斑驳的树影洒在灰白的水泥地上,随风轻轻晃动。
江起慕问道:“张哥怎么一个人,张嫂呢?”
张哥的目光从远处嬉闹的孩童身上收回,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弧度:“离了。”
江起慕怔了下:“怎么回事?”
张哥叹了口气说:“去年公司被司机骗走了一整车BP机,价值上百万,这单子是张远接的,那个司机不是公司的,而是他朋友介绍过来的,结果货丢了,司机不见了踪影,报案才知道司机连名字都是假的!客户堵上门来要求全额赔偿,我让他们姐弟承担一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也都搭进去了。”
说到这儿,张哥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当年你提醒过我,说张远不可靠,该把他清出公司,可我念在他是大舅子,一次次纵容……最后反倒把你和贺乾逼走了,现在想想,真是自作自受。”
张哥说完,江起慕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水泥地面,久久没有回应。
“在想什么呢?”张哥忍不住问道。
江起慕这才抬眼,缓缓道:“刚才听张哥说起这事,我忽然想到,物流行业缺一套完善的安全保障体系,现在很多司机都是靠老乡介绍老乡,基本不做背景调查,全凭人情担保,可一旦出事,人情担保根本没用。”
他顿了顿,继续说:“而且货物一旦发出,就全指望司机的自觉,我们对运输路线、实时位置都一无所知,如果司机卷货跑路,或者出了意外,物流公司只能认栽,张哥你这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风险把控这一关,必须得做扎实。”
张哥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苦笑道:“你果然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赔了上百万,连公司都搭进去了,却还没想透这一层,可你只听我说了几句,就抓住了关键。”
他摇摇头,语气复杂:“这证明我当初没看错人,也让我更清楚地意识到,选择袒护张远而放弃你,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江起慕摇摇头:“张哥别这么说,您愿意全额赔付客户,这份诚信就值得人敬佩,只要信誉还在,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