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紧抿,心中隐隐生出一抹不好。
陆誉为什么要用府印换兔子?为什么这个孩子是瑛瑛?她带着帷帽也被认出来了吗?
林舒蕴环视着大殿内,却怎么都寻不到哥哥的踪影,她握着霖儿的手,着急问道:“你爹爹呢?”
霖儿摇了摇头:“没有见。”
她再次寻找着林舒宴的身影,下意识的余光却发现了陆誉似是在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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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宴席皆是分案而食,男女分坐大殿的两侧。
坐在几案前的陆誉,手中一直握着小兔子,视线却总是被女眷处唯一一位带着帷帽的定安郡主所吸引。
坐他旁边的世家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毫不吝啬的解释。
“那是定王府的定安郡主,听闻她容貌有碍,太后特许她在宫中佩戴帷帽,没有人见过她真正的样子。”
“不过定安郡主说的官话中总是带着一抹江南小调的味道,大抵王爷是在江南寻到的。”
陆誉收回了视线,修长的手指却一直在捏着兔子耳朵。
“世子,我们郡主说,您的玉佩太过于珍贵,孩子不知轻重,还请您收好。”
侍女轻柔的声音在陆誉的耳边响起。
陆誉侧目才发觉定安郡主身旁的侍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恭敬地拿着他的府印玉佩。
他淡淡道:“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陆誉抬眸望去,却发现瑛瑛又在向他挥手,他唇角轻勾:“就当我送给你们小小姑娘的礼物吧。”
林舒蕴听着侍女的回话,手指紧攥。
这个府印时而重要到要把她从典当坊绑走,时而不重要到随意送人。
真是可笑。
现在只能等宫宴结束后,让哥哥把宣平侯府的府印还给陆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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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总是用着冷掉的膳食,听着虚与委蛇的吹捧,唯一只剩下这宫中的烈酒还能入口。
陆誉端起斟满酒的杯盏,一饮而尽时,忽然看到了定安郡主用膳时,帷帽忽然飘动露出的下颌。
他眼眶逐渐泛红,也不知是饮酒后的醉意,还是心中五味杂陈的酸涩。
定安郡主的唇角同挽挽有几分相似,就连叠兔子都分外相像。
随着几盏烈酒入喉,他心中浓厚的思念瞬间冲破禁锢许久的牢笼,心脏如被荆棘包裹般的刺痛,深入骨髓的痛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
胸腔仿若被压着巨石,窒息般的痛意裹挟着他的全身。
宴席结束后,皎洁的月亮已然升至空中,陆誉背手而立站在殿前,散着身上的酒气。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拍。
“你怎么把这玩意儿给小姑娘玩,若是弄丢了,我可赔不起。”
陆誉不用回头,便知晓是林舒宴。
他微醺望着林舒宴,淡淡说了一句:“便是把侯府送人又有何妨?”
林舒宴心中咯噔一下,想着妹妹的担忧,试探道:“这可不像你,你一向是以侯府为重的,...你...是不是还记得?”
陆誉唇角轻笑着,低沉的声音在静夜的空中回荡着。
“我应该记得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忘啊?”
“好好好,什么都没忘”,林舒宴看着陆誉微醺的样子,随手把府印塞在他的怀中,把人扔给鲁言。
“快把你主子弄走,他已经糊涂了。”
第30章
林舒宴看着宣平侯府的马车平稳离开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却看到了舒蕴一直站在马车的旁边。
皎洁清冷的月光照在地面,妹妹揉搓着手中的锦帕,眼眸却一直在望着他。
他赶忙快走两步,喘着粗气:“放心吧,东西已经还回去了。”
“他应是没有恢复记忆,只是凑巧给了瑛瑛玉佩罢了。”
林舒宴看不清帷帽后妹妹的脸色,却感觉她周身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寒意。
“哥哥,你知道吗?我来京城第一次见他,便是因为宣平侯府丢了府印。我只不过是想典当了玉佩回云县,却被一伙人掳到了侯府,还被人认成盗贼。”
林舒蕴顿了顿,声音却变得沙哑:“现在这东西,他竟然说给就给,真廉价。”
林舒宴眉宇微蹙,“但方才他说了一句,便是把侯府送人又有何妨?”
“放心吧,他肯定没有恢复记忆,侯府可是他的根,怎能随意给人,大抵是喝醉糊涂了。”
林舒宴轻轻拍了林舒蕴的肩膀劝道。
“可是...”
可*是他拿走了瑛瑛的兔子。
林舒蕴正欲补充时,林舒宴眼眸瞬间充斥着怒火,突然冲到马车旁边,拎起对马捣蛋的儿子,狠狠说道:“林昭霖,你等着回去,我一定会揍你。”
“啊啊啊啊,我晚上要去和姑姑睡。”
“不可以,你老老实实在院子中挨打,璋儿哥哥明日还要上学。”
林舒蕴看着哥哥拎着调皮的侄子,无奈地转身踩着小凳进入了马车中。
车厢中,两个孩子才喝完牛乳,奶香味瞬间窜进林舒蕴的鼻尖,昏黄的烛火映照在他们的脸上。
方才在宫宴上如履薄冰的心情,瞬间安定了许多。
她伸手把缠在璋儿身上的瑛瑛揪下来,小声说道:“来娘身上睡,别累着哥哥。”
睡眼惺忪的瑛瑛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伸手,手中的东西跌落在地。
这小家伙就像守财奴一样,东西丢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舒蕴怕小家伙明日缠着她要,只得伸手在车厢地板上摩挲着,手指在触及到形状时,才发现是她叠的布兔子。
同陆誉手中的那个别无二致的兔子。
他到底要这个做什么?
林舒蕴想不通为什么,但只剩下唯一一个理由,那便是他可能没有失忆。
但转念一想,方才的哥哥已然试探过,大抵是她想多了。
罢了,京城这般大,总不会经常遇到。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林舒蕴看着璋儿眼神迷离还依旧坐得端正的样子,她轻揉了揉他僵硬的身板:“璋儿也靠着娘,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好孩子,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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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清晨还夹杂着微凉的寒意,陆誉身着暗红色官服阔步走在前往文渊阁的路上。
身旁引路的太监笑着谄媚,身子愈发压低:“奴才可要恭喜陆大人高迁之喜,在朔北待了五年,终于苦尽甘来。”
陆誉唇角轻轻勾起,从衣袖中掏出一枚小金饼,轻笑着说道:“日后还要麻烦公公多指导指教。”
引路太监是皇帝身旁的二等太监李华,他权利不大,也从未有人这般关照,他眼眸一闪,接过红宝石笑得愈发谄媚,“陆大人真是客气了。”
“陆大人请看,前方便是文渊阁。”
收钱办事的太监李华愈发细致地介绍着,突然一阵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传到了陆誉的耳中。
还不等他问,太监李华已然笑着介绍道:“文渊阁的后面便是上书房,皇子皇孙还有朝臣勋贵金疙瘩上学的地方,前几日,定王的外孙、淮安侯的嫡子刚进入学堂不久。”
陆誉微微颔首。
今日是陆誉成为内阁次辅后第一次到文渊阁报到,按理来说应由首辅主持“入直”仪式,把旧官袍换至内阁身份的大红色蟒袍玉带。
正式拜见首辅后,便可开始公务。
但陆誉却没有见到这位周首辅,太监李华蹙着眉,朝着清扫的小吏问话道:“周首辅呢?”
小吏小声道:“今日是周首辅嫡女的定亲日。”
太监望向陆誉的面容,眼眸机灵地问道:“哦?是嫁给哪家的公子?”
“是安国公府的嫡子。”
陆誉眼眸微垂,唇角却勾出一抹笑意,“既然他不在,我便不叨扰了。”
安国公府,这不就是他的前未婚妻的府邸。
五年前,他买通了护国寺的法师,让他手握极凶的合婚贴去回禀陛下。
快速地摆脱李娉婷后,他便匆匆离开了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五年前他去朔北是因为被皇帝厌恶而贬谪,此番回京不外是给了好听的无实权职位。
但他已然依着皇帝的旨意,逐渐掌握朝中文官错中复杂的文官系统,夺取权势。
陆誉回眸望着周首辅的几案,眼眸掠过浓烈的野心和恨意。
既然如此,那第一个开刀的便是安国公府吧。
五年了,他儿中毒的仇也该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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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陆誉才陪着皇帝在议政殿中用完午膳,在回文渊阁的路上,
他眼眸冷漠,锦帕却一直在擦拭着手指。
突然,文渊阁后的灌木丛中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声音。
稚嫩的孩童吵闹声不停窜进他的耳中。
他循声望去,却看到了三个小男孩不停地在推搡着其中一个瘦小的孩子。
十几年过去了,上书房里欺凌弱小的风气,自他和林舒宴念书时起,便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