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画面,使得林舒蕴眼眶瞬间泛红。
陆誉脸色灰青,双唇惨白如纸,浑身扎满了金针,渗出的鲜血已经把他浑身的绷带染红,身下的床单已然满是鲜血,进气比呼出的气要多。
端着热水的侍女进来还是白水,出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盆血水,她们身旁地木碗中,还有三根沾着鲜血箭镞。
老军医让他上半身倚靠在软枕上,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颊,高声呼喊道:“世子,世子,你不能睡!”
林舒蕴的泪水瞬间顺着双眸流下,她捂着嘴站在一旁不停地哭泣着,不敢上前惊扰了老军医的医治。
“烈酒来了。”
孙校匆匆走进门来,高声喊道。
“快把烈酒混着几案上的汤药给我端一碗过来”,老军医急促说道,“再去给我弄些雪水或者冰冷的井水来。”
林舒蕴就这般看着老军医捏着陆誉的双唇,撬开他的唇齿,硬生生给他灌下一大碗混合烈酒的药剂。
昏迷的陆誉却很难咽下,瞬间从喉咙中顺着嘴角涌了出来。
老军医却早有准备,他再次端来一碗给陆誉灌了下去,他气愤道:“世子,你要是再吐出来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陆誉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尽管再次吐了出来,但是灌下去的计量已经足够。
她眼眸中满是担忧,双唇微微颤抖,看着陆誉身上满是烈酒的残渍。
“这酒是让世子快些清醒的,他身上中了三根箭,还有刀伤剑伤十余处,现在浑身发抖,若是三天醒不过来,身上的温度升不上去......”
老军医浑浊的眼眸望向林舒蕴,叹了一口气说道。
话音刚落,老军医冲着侍人和药童挥了挥手道:“去吧,给世子重新换一下身上的绷带。”
沾染的烈酒、药剂还有鲜血的绷带,很快便被他们换下,在看到陆誉身上的伤口时,林舒蕴彻底撑不住,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小声哭了出来。
陆誉胸膛处中箭的地方,仿若被剐下一块肉,暗红色的鲜血不停地从陆誉伤口处涌出,双臂双腿上轻度的砍伤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伤疤。
“郡主这几日可以在床边多唤唤世子,让他想着还有牵挂,不能就这么离开。”
在经过两个时辰的快速抢救后,老军医回眸望着林舒蕴叹气道。
他说罢,就站了起来,“我再次备些药剂,这里就留给安然看着了。”
此时,安然恰好进来。
在看到林舒蕴的刹那,她快步过去搀扶着她虚弱的身子,“你身子弱,孩子也动了胎气,快回去躺着。”
“我...我能坐在这里陪他一会儿吗?”
林舒蕴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虚弱的声音中满是祈求。
“左右不过是这两日的功夫,便是他去了,我也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守着他,陪着他。”
林舒蕴怕安然不同意,再次补充道。
安然从喉咙中艰难的挤出话语,沙哑道:“好,我让给你放一张能躺下的小榻。”
林舒蕴点了点头,眼眸却一直停留在陆誉惨白如纸的脸颊上。
第62章
陆誉面颊凹陷,浑身缠满了绷带,双眸紧闭,仿若一具尸体般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林舒蕴再难忍住心中的情绪,她微微俯身向前,颤抖着去攥着陆誉的手,却被冰冷的手掌冻得一颤。
帐篷内的炭火烧得滚烫,如夏日般的温度都没有暖热陆誉的身体。
林舒蕴不停地摩挲着陆誉的手掌,试图让他变得温暖,直至她的手心发麻,都无济于事。
她心中的恐慌和不安愈发浓烈,眼泪如珍珠般滴落在男人的手背上,抽泣道:“陆誉,你不能死,求求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忽然想到方才老军医说,要在陆誉的耳边多唤唤他。
林舒蕴轻拍着陆誉凹陷的脸颊,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她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安然轻轻拢着她的身体,让她沉重的身体能有一个倚靠的地方。
安然低声安慰道:“不哭,他一定会醒来的。”
林舒蕴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手掌猛然就要打在陆誉的身上。
安然瞳眸紧缩,伸手去拦时却看到林舒蕴巴掌落下的时候,只是轻轻拍打着陆誉的面颊。
林舒蕴睫毛微颤,眼泪却不停地流淌着,“陆誉,当年之事我怨你恨你,却从未想过让你死...”
西北的恩爱不是虚情假意,陆誉生得俊朗,为人正直,又在云爹去世的危难中护她周全,一颗心扑到他的身上简直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现在还记得当年在云县医馆中,绝望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陆誉,她会因为他的发热而焦灼,会因为昏迷时的颤抖而牵肠挂肚。
直至他醒来,她害怕自己难以掩藏的爱意会被他发现,却没有想到他却牵着她的手,倾诉尽他心中的情谊。
她想,从那时起,在这场以爱为名对抗中她便彻底输了。
之后在京城的日子,她和璋儿吃尽了苦头,若非林舒宴寻到他们,大抵已经命丧黄泉。
她恨了陆誉整整六年,这几年午夜梦回惊醒,都难掩心中的怨恨。
但当陆誉孤身前往敌营救下她,以血肉之躯挡住了闪着寒光的冷箭,听到箭矢穿过血肉时的声响,宽厚的背影紧紧挡住她瘦弱的身躯。
看着陆誉忍着痛意引诱敌人离她远去。
看着陆誉受了重伤,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如游丝,生命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的芦苇。
林舒蕴心中由恨意筑起的高墙,顷刻间轰然崩塌。
她眼眶泛红,如同当年经常做过的那般,手指轻轻触摸着陆誉眼角的小痣,沙哑说道:“陆誉,你不能死,我已经承受不了第二次失去你的打击了。”
“你不要这么残忍,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
“你醒来之后,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林舒蕴流着泪低声喃喃,但躺在床榻上的陆誉却没有半分动静,甚至连呼吸都是愈发微弱的。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陆誉病榻旁的小塌上,眼眸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陆誉。
一有风吹草动,她便匆匆站起身来,手指轻触着陆誉的鼻息,在确认他还活着,一颗心才勉强放下。
安然看着心疼,却是怎么都劝不走林舒蕴,看着她愈发消瘦的身体,肚子却显得愈发得大。
只得让侍女给林舒蕴把软榻垫的软和些,吃食弄得丰盛些,但林舒蕴却是味同嚼蜡,半分都咽不下去。
深夜,老军医估摸着时辰,翻动着陆誉的眼皮,看着他还没有清醒的迹象,长叹了一口气。
林舒蕴心口一窒,眼眶瞬间冲着泪水,她被安然搀扶着站起身问道:“可是...不...”
话到嘴边,她却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老军医已经小心翼翼从药童的手中端过一碗汤药。
“孙女,这参汤一定要趁热灌进世子的喉咙中,我再辅以金针。”
安然赶忙过去接手,陆誉却是牙关紧闭,药童使出浑身的力气,只是捏开一个小口。
“灌!”
老军医一声令下,他手持金针快速扎下。
陆誉的身体微微颤抖,整个人发出闷哼的痛楚,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林舒蕴捂着嘴,眼眸中满是激动的泪水,但陆誉又很快恢复了死寂般的寂静。
老军医额头的汗水不停的落下,他继续下针,不停地唤着:“厥逆三日不退者,胃气绝,这人要是昏迷三日,便是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世子,哪怕你醒来一下也行。”
林舒蕴已然不忍再看,她背对着病榻,眼泪不停地流淌着。
直至老军医施针结束,陆誉都没有任何反应。
太阳再次升起,又再次落下,第二日深夜,陆誉还是一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样子。
老军医继续给陆誉灌服着参汤,加重剂量地灌服着汤药,继续施针。
但这次陆誉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老军医和安然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已然闪过一抹悲痛,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在帐篷中守着。
人是一种能够感知气氛的生物,林舒蕴察觉到了他们情绪的滴落,她紧攥着陆誉冰冷的手,攥着他的手,轻轻放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她空洞的心脏血流成河,空落落的身体无所依靠,一句话都说出不来。
突然,林舒蕴小腹发硬,一阵扯动的痛感从小腹传来,她下意识攥着陆誉的手掌。
还不等她忍过这段痛意,一股水流已经顺着双腿流下。
她眼眸睁得巨大,面颊已然满是泪痕,微颤地手指轻轻抚摸着陆誉的脸颊,“这孩子早产要出生了,你身为爹爹,都不要看他一眼吗?”
安然闻声,赶忙让人把林舒蕴带到帐篷右侧的床榻上。
林舒蕴却紧攥着陆誉的手指,留恋的眼眸不停地望着陆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