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刘梦意外的是，西德尼嘴里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差啊。”
刘梦微愣，思索了一会儿，“那么，是我过于关注他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了？”
西德尼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有些散漫，像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又像是有一些难以确定的猜测。
“该怎么说呢......他很像是一块，拧不出水的潮湿毛巾。”
这个形容很怪，但很形象。
刘梦笑了一声，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他确实挺有人机感的。但除了那首《溺》，我认为别的歌都没什么问题。”
可当她一抬眼，却发现西德尼正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看着她。
刘梦瞬间反应过来，“你在给我挖坑——为什么？”
她后背无意识地发僵，脑袋里中瞬间飘过无数念头，面上却还算淡然自若，“怎么，大音乐家有什么独特见解么，说来听听？”
然而，西德尼可以说是排在特里娜之下，第二熟悉刘梦的人。
“你越是紧张，越是会装得冷静，演戏的范儿都起来了，刘梦。”
一语道破之后，他却不见得多么得意，反而难得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真的丝毫没有发觉，你对他在意已经过头了吗？”
又是这句话——特里娜之前也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
刘梦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让自己放松下来，下巴微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次性湿纸巾和拧得出水的毛巾一样，不仅同样具有擦去污渍的能力，而且各有各的适用场合。”
“就像我们给卫斯理的定位，本来就是‘无悲无喜，高高在上的神’，连乐队都因此取了God的首字母做队名。”
“但你的第一反应，却认为我在批评他严重欠缺感情，像个人机。”
西德尼头微微一歪，像是遇上什么难解的事情：
“你不觉得，你对他的关注已经到了影响判断的独步么？”
“明明是你一边把他当做不懂世事的幼崽，一边又自认比谁都清楚他非人的内核，最终反而成为了对他最苛刻的人，恨不得细嚼他每一秒的表情。”
“但你忘了我们组建乐队的真正目的么？负面评价本质上也是流量。而且卫斯理未必会把那些放在心上——你不是说他一心想‘回家’么？”
前面的话，刘梦都不置一词，只有这里她冷哼一声打断，锐利目光直射西德尼，严声道：
“未必会放心上？”
“我在最开始时就和你说过，不要惹卫斯理，不要得寸进尺——要是他将那些评论放心上了呢，等他一怒之下把地球都灭了——你敢付这个责任么？”
要知道，刘梦说的并非绝无可能。
因为军方航空那群人就在做类似的事情，他们试图用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情，给卫斯理“塑形”，希望能通过各种外界的声音，将他锁在一个人形的壳子里。
好在卫斯理也从不心软。
一旦那些“救世主”暴露出卑鄙的念头，便将其抹杀。
那么，如果有一天，负面评论铺天盖地。
会不会也都被他直接抹杀呢？
但刘梦却没想到的是，西德尼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不自觉放大：
“——可如果你再继续把他钉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把自己，把我们所有人都幻想成无恶不赦的‘加害者’。”
“那么未来有一天，确实会如你所说，全人类必然会毁在你们手里！”
——
刘梦猛地后退，撞得身后的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惶无措，双眼失焦，睫毛无助地扇动，慢慢变成一丝怅然若失，像是一盏挣扎着还是熄灭了的灯，露出灰白到近乎冷漠的神色。
西德尼神色震惊，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在脑海里来回翻滚着刚才说的话，道歉的话已经来到嘴边，然而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感却没由来地涌上心头。
最后，是刘梦先开口：
“有件事情，我只告诉了特里娜。”
她抬起头，直直看向西德尼，毫无预兆地，“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
面对西德尼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此时此刻，她面上竟扬起了浅浅的笑，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这里面，已经拜托特里娜装好‘炸弹’了。”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留下
◎这个念头，让刘梦心中升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慌。◎
44留下
西德尼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刘梦没有阻拦，她很清楚西德尼只是急着去找特里娜而已。
毕竟，他们谁的目的都还没达成，不可能在这时就半途而废。
晚餐前，刘梦终于再次收到了云从灵的消息。
她本来以为云从灵刚起床，正想和对方谈谈早上马丁打来的电话，弄清楚他们的早餐“约会”到底聊了些什么。
谁知消息一点开，竟直接就是一个视频。
刘梦心想着“不会吧搞艺术的都这么卷么云从灵难道没睡觉？”，随即点开视频，发现场景居然还有些眼熟，好像是星途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宿舍。
——他们吃完早餐，居然没找个正式点儿的地方聊，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接着镜头一翻转，云从灵的脸出现在视频里。
看动作，她应该是正在调试手机的位置视角。几下摆弄好后，她后退了一步。
于是，马丁的脸从镜头的角落里露了出来。
这应该是他们交谈的视频。
刘梦不由得心生夸赞，云从灵看着年纪轻，做事却很细致妥帖，也不知她是怎么说服马丁的，居然让这位研究员同意全程录像。
然而紧接着，云从灵从镜头外拿出了一把吉他。
刘梦：？
只见对方打量镜头几秒，似是在与镜头外的人对视，然后连连后退几步，将整个人都收入了镜头内。
——自然，也就露出了正站在她侧后方，手放在双排电子琴上，神色略微紧张的马丁。
刘梦：？？？
二十分钟后，视频将近尾声。
此时此刻，云从灵应该是估摸着时间，适时地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梦姐，视频里的五首歌，你觉得哪个适合作为复赛的合作曲目呢？】
刘梦：............
她总算理解，马丁打电话来说“我担心我会拖累安”，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估计是云从灵二话没说，就要拉着马丁尝试合奏，一连练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才凑够了二十分钟，共五首歌的视频素材，剪辑一下发给了她。
——这云从灵做事也太“妥帖”了，直接跳过彼此熟悉，一步到位了。
说实话，如果早知事实如此，刘梦今早很难那样理直气壮。
但是已至此，她现在再度仔细回想起那通电话，只觉得，还真找不出马丁丝毫的破绽。
难道这位年轻的高材生研究员，真的是军方航空用来混淆视线的迷雾弹？
否则，她都如此不客气地表示对方只是“艺人的陪衬”，并无成为乐队成员——接近卫斯理，打探内部计划的机会。
可马丁看起来却并不在意，仿佛只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云从灵担忧。
刘梦思索片刻，决定隐去今早和马丁的那通电话，直接回复云从灵：
【挑两首你们默契最高，最熟悉的歌，作为你们“热恋”时共同热爱的曲目，再来一首能够完全展示你实力的】
云从灵那边秒回：【收到】
刘梦顿了几秒，又仿佛一个真正的经纪人那样，贴心地补充道：
【复赛和决赛的决定权，由乐队成员全权掌控，你不用担心有意外因素——只要你的实力足够强到能被乐队一致通过】
依旧是秒回，云从灵那边直接弹了条语音过来：“谢谢梦姐提点！我保证完成任务！”
【但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亲自找到答案。】
原来，刘梦刚刚那段话是抛出的诱饵，接下来，才露出了真实的目的。
她思索着，给云从灵发了过去：
【马丁至今没说明，他想借这次海选曝光来做什么。】
【为了不给你自己的事业埋下隐患，你得好好打探清楚里面的缘由，并及时和我沟通。否则未来爆出点儿什么“丑闻”，就得不偿失了。】
——
把这视频分享到乐队群里，刘梦和卫斯理在地下二楼的酒吧后厨用完晚餐，重新回到练习室。
出乎意料的是，西德尼居然再次出现在了练习室里。
他必然是已经和特里娜谈过了。但特里娜也是十分沉得住气的人，完全没来刘梦这里旁敲侧击。
没办法，刘梦只能暗自打量着西德尼的脸色，用眼神询问他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