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昭没多想犹豫，点头后简单告诉他：“他察觉了我的身份，试探我。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她救人时裴如玠在场，也亲耳听见桑昭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江清。
之前江清支走他后和桑昭究竟说了什么，裴如玠无从查证，但桑昭没有骗他的必要，她既然说了，他也十分愿意相信。
裴如玠提着包袱轻轻“嗯”了一声。
风中传来侍从们的说笑声，裴如玠安静跟在桑昭身后，没再说话。
桑昭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他一眼，停下脚步：“之前，觉得我和江清有事瞒着你，很介意？”
“......嗯？”
裴如玠猛地停下脚步，僵硬避开她的注视，“......没有。”
桑昭倒是没露出什么促狭的神色，只是说：“这是很正常的感情，看着友人突然与别人有秘密，会介意很正常，你可以直接问我，可以说的，我会告诉你，不能说的，我也会告诉你为什么不能说。”
裴如玠微微一怔，眼睫轻颤间，依旧垂下眼眸躲着桑昭的视线：“我知道了。”
他自认为他产生的情感不能仅仅用“介意”两个字概括。
桑昭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卫鹤，宋会，江清，郑月，小五以及那个叫徐锦的人。
即使他已经获得了千两金，但桑昭身边这些人，无论是身手，权力，钱财，陪伴，智谋——
他已经不是无可替代。
这种伴随而来的恐慌很像当初他同桑昭坦白身份时所产生的害怕。
四周无人，他跟在桑昭身后，忽然道：“女郎，千两金已经是你的了，它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桑昭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去想他又想了什么，点头笑道：“嗯，我也很需要千两金的帮助。”
桑昭离开时是一个人，回来时是两个人，楚长云和侍从坐在火边说话，瞧见他们，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裴如玠一番，见他头发还湿着，笑着招呼他：“裴公子，过来坐啊。”
桑昭没在意他们的事，径直上了马车，车里三人还握着笔在誊抄。
见她进来，徐锦没停笔，抬头看她一眼，随口问道：“咱们要抄多少份啊？你要给多少人啊？”
“没多少了。”
桑昭让小五腾了位置给她，接过了她手中的纸笔，继续落笔，“你们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抄。”
徐锦见她没明说，也没继续问，抄完手中的这份，坐着伸了拦腰，随手捻了块点心，下车去和楚长云他们挨在一起说话去了。
没过多久，宋会的笑声隐约传进来，有侍从过来告诉她们让她们夜里在车上休息。
车外宋会似乎在和谁比试，嘈杂热闹，郑月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撑着脑袋看低头抄写的桑昭和整理纸张的小五，也问桑昭：“女郎还要抄多少啊？”
桑昭倒是没瞒她：“能抄多少抄多少。”
“啊？”郑月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抄这么多？”
“送出去的，能有用更好。”桑昭说着，摸了摸桌上的纸，“没有用，拢起来也可以烧火用。”
郑月被她逗笑：“这些看着都是好纸，用来烧火多可惜。”
桑昭跟着她笑，等抄完手中这份，小五已经坐在了徐锦之前的位置，继续帮她誊抄，郑月揉了揉眼睛，也在继续誊抄。
桑昭取过没用的纸，低头整理了一番，重新摆了一张白纸继续誊抄。
郑月的困意渐浓，开始不断揉眼睛试图让自己在这些字面前保持清醒，桑昭察觉她的动作：“睡吧，这也不是什么必须今晚做完的事。”
郑月低头看了看纸上自己愈来愈杂乱的字迹，坚持下去的意义也不大，说不定还会出错，她点了点头，忍着哈欠说了句好，自己熟练地在车里找了个位置睡了。
小五精神还好，抄完手中那一份，低头去寻新纸时，视线猛地一顿。
她记得很清楚——
之前楚长云让人给她们的纸，分明没有这么多。
桑昭进来时，明明也是空手进来的。
脑子里那点零星的睡意消散，她抿着唇，摸着新纸，悄悄偏头瞧了眼桑昭。
桑昭的余光瞥见她：“累了？”
似乎一切正常。
小五摇摇头，重新摆上纸，只是迟迟没有落笔。
“姐姐。”
她干脆放下笔，微微挪动，离桑昭近了些，闻见那股属于桑昭的，散不去的桑花香，“回去后，你要将这些给天子吗？”
桑昭点头，“嗯”了一声。
小五又问：“姐姐找到江将军时，他伤得很重吗？”
她第二个问题拐的弯太大，桑昭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头轻笑一声，手中动作没停：“你察觉什么了？”
瞧见她笑，小五也跟着笑了，似乎放松了些，重新挪回去，继续抄写：“很难不察觉......”
她听着外面宋会因为比试赢了而发出的笑声：“他的伤好得太快了。”
郑月听着她们的声音，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想听清楚些，奈何被困意纠缠，只往她们那边挪了挪。
小五的心跳有些加快，握着笔又问：“当初姐姐在张荷的书房，他许了什么条件给你吗？张麟的死，也是条件之一，只是姐姐你没看上？”
桑昭抬头，幽幽看了小五一眼，轻声道：“他许了皇后的位置。”
小五微微一愣，随即低低笑开：“我之前想到过，我想他那样的人，即使是真的愿意给这个位置，姐姐也不会接受，因为你身边还有其他人也能给这个位置。但现在......”
她虽然不知桑昭具体是什么身份，但笃定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手段。
她继续道：“或许不管由谁许诺，姐姐都不会接受。”
桑昭琢磨了一下她的意思：“若是在你察觉这些之前，换作其他人，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
墨滴在纸上，缓缓晕开，小五干脆再次放下了笔，回答桑昭的问题：“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如果我确实能得到他许诺的位置，我会接受的。”
她笑了笑，低柔的嗓音让郑月处于一种似醒非醒的状态：“我生来是没有权力的，那或许已经是我能爬上的最高的位置，掌握的最大的权力。”
她顿了顿，瘪瘪嘴，并不对桑昭避讳自己的心思：“就算不是那个位置，什么王妃侯夫人也可以，手中开始有了权力，我才能好好活着，才能去图更多的东西。”
桑昭静静地看着她，小五也不因对她吐露这样的心思而羞耻：“我很难自己打拼出权力，但是也没人规定，人不能靠别人往上爬嘛。”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她毕竟不曾真的面临这样的选择，并不知道自己有能力得到这样的许诺时会怎么选。
灯火摇曳，小五双眸明亮，却依旧克制着声音：“姐姐你想要什么呢？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我会一直追随你，等我再大点，学了更多的东西，就更有用了。”
“......我么？”
桑昭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碰了碰手下的纸，“我想要抄更多份名单。”
第172章 纷纷扬扬
郑月沉沉睡去，不久之后，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挨着她躺下，她伸手一揽，将小五揽进怀里。
马车的烛火燃了一夜，桑昭垂眸抄下一个个人名及所收贿赂，及至天明，她才下了马车，将裴如玠叫走，单独给他派了任务。
宋会哼哼几声，虽然不满，但也无计可施。
几日后，马车驶进上京城。
桑昭几人在马车内，楚长云占了她的马，骑马跟在马车旁，笑着问探出头的桑昭：“进城了，名单什么时候给我呀？”
桑昭探着脑袋往后看，楚长云思索一阵，以为她在想那群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流民：“他们有人离开队伍去了别处，剩下这些跟来的，可进不了城。”
桑昭“嗯”了一声，将手伸出车窗，递给他一份名单。
楚长云错愕接过：“就，就这么就给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开什么条件呢！”
他将名单握在手中，眉眼之间也荡开几分笑意：“那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说起来，我之前请你去见我爹，说欠你一个承诺，这么久了，你想好要我帮你做什么了吗？”
桑昭微微一顿，经他提醒，也想起这么一件事来：“只是去见了一面而已，你给我的这个承诺，可以容我提什么程度的要求？”
“这个嘛.......”楚长云笑了笑，“也得看你提了什么，我才能思考能做到哪种程度。”
“好。”桑昭点点头，“我好像有点想法了，等我想好了，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