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人犹犹豫豫,将好不容易被松开的仆从扶起,踌躇许久,远远地坠在了队伍之后。
裴如玠一路抱着楚建,行至楚长熠借住的院外,守卫先看见裴如玠怀中浑身是血的公子,惊恐地瞪大双眼,怔愣的时间,桑昭和裴如玠已经到了门口,他悚然瞧见楚建脖子处的伤口,凉意顿生,从头冷到脚,眼前发黑,脸色煞白。
“你,你们……”
他死死盯着这一大帮子人,还没说话,卫鹤身后的护卫已经扑上前来,将他制住,桑昭和裴如玠已经径直越过他,直接闯进院外。
行色匆匆的仆从,拔剑来拦的侍卫,还未靠近,先被裴如玠怀中的人惊得失了三分血色,然后迅速被卫府的侍卫缠住,有人惊恐地大叫一声,扔掉手中的茶具,跌跌撞撞地奔向楚长熠修养的屋子,连爬带滚地扑进去。
桑昭和裴如玠跟在他身后,才踏进门,披着外袍的楚长熠被两名仆从一左一右扶着,已经出现在眼前。
门口亮堂,照清了楚长熠不敢相信的惊惧双眸和刹那惨白的面颊。
桑昭伸手,将楚建从裴如玠的怀中扯下来,楚建坠地,滚落在楚长熠的脚边。
楚长熠的身子猛地一晃。
第23章 所谓原因
楚长熠猛地推开左右搀扶自己的仆从,被楚建的尸体砸中小腿,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仰起头瞪向桑昭的同时,双手下意识将楚建揽入怀中。
他起初并不敢往下看,视线凝固在桑昭还残留着血迹的面容之上,再缓缓落在桑昭染血的衣襟处,无意识地收紧了双臂。
被他推开的仆从惊呼一声,连连后退的同时连忙伏跪在地,额头触地,不敢再多看一眼。
楚长熠恍若被仆从这一声惊到,回过神来,动作僵硬地看向怀中的人,神色逐渐迷茫与无措。
“……建儿?”
楚建身上的鲜血将他的衣衫染红,楚长熠伸手捂住楚建脖颈处的伤口,触及鲜血之余,又颤颤躲开,屈起手指,轻轻放在楚建鼻尖,却感受不到半点独子的呼吸。
大脑轰然一片空白,楚长熠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仿若窒息一般无法呼吸,徒劳地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会如此!
怎么会有人敢杀他的儿子!
建儿怎么可能会死!
楚长熠猛地抬头,咬牙切齿瞪着桑昭:“是你杀了他——”
他被桑昭踹下楼受伤,又骤闻噩耗,面色白得不像话,瞪圆了双眼,恨恨盯着桑昭。
桑昭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面色冷漠,目光在他面上流连,似乎很在意他的情绪变化。
“儿子死了。”她微微扬起嘴角,“你的表情,很有趣。”
疯子!
楚长熠太阳穴不断跳动,大脑和胸腔都泛着疼,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杀了她,杀了她!”
桑昭起身,又一次一脚踹在楚长熠心口,将人踹了个仰倒,手中的儿子也因此脱手。
接收到他的命令,屋外的侍卫被卫氏的人拦住,屋内的仆从于地上抬起脑袋,惊惶失措想要将楚长熠解救出来,还没挪动,桑昭一脚踩上了楚长熠的胸口。
她微微垂眸,凝视着预备膝行挪过来的仆从:“要救他吗?就算会被一起杀死,也要救他吗?”
仆从身形一僵,脱离躺在地上的楚长熠双眼猩红,恨声道:“来人!来人!杀了她!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仆从一咬牙,正准备扑过来,裴如玠拔剑,泛着银光的长剑挡在他的面前,手忙脚乱刹住时,锋利的剑锋离他的脖颈之处仅有一寸之差。
冷汗顿生,仆从吓得跌倒在地。
“出去吧。”
桑昭不再看他,“他会死在你们前面。”
屋内跪着的仆从还在犹豫,裴如玠的剑动了动,被他拦住的那名仆从咬了咬牙,避开楚长熠不可置信的眼神,率先起身小跑着离开。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该死!”楚长熠愤怒拍地,试图从地上起来,脊背刚刚离开地面,便又被桑昭踹回去,逼得他只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徒劳朝着门口大喊大叫,“回来!狗东西!回来!你们怎么敢!”
门口出现人影。
回来的不是仆从,而是跟过来的卫鹤和子风。
独子在卫府被人杀死,他此刻遭人羞辱,喊破嗓子都没人进来帮他,再加上今日存雅楼那么一遭,楚长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卫鹤和桑昭就是一伙儿的!
楚长熠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卫鹤,我乃楚家宗室!临鄣王府的世子!你竟敢联合他人残害皇族!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还有你!”他身上没多少力气,只用一双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桑昭,“亏得外面人人说你是义士,说你是惩恶扬善的善人,善人?!哈,善人会杀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他记得前两日楚建和桑昭因为什么事结怨:“心胸狭隘至此,因为一点小事而对一个孩子大打出手,你竟然还敢标榜自己是义士?”
裴如玠皱眉,忍不住出声维护:“纵狗咬死人,不是小事。”
“……哈。”
楚长熠不可置信地怔愣片刻,讥笑出声,“你为几个不值钱的下人杀了我儿子?哈……”
“疯子……真是疯子……”
他的双手死死抠在地面,忍耐不住恨恨捶地,“你这个疯子!装什么好人!就为了那几个东西?你还想让他们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你杀了我儿子——”他用尽力气开始挣扎起来,桑昭也顺势抬了脚,让他挣扎着撑着地坐起来,“就为了几条贱命,你杀了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的儿子!”
楚长熠咬牙切齿,语句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他是临鄣王府的公子!他会做世子,会成亲王!就因为那几条不值钱的命,你杀了他!”
他瞪大的猩红双眼里滚出泪珠:“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他才十一岁!”
桑昭看着他发疯,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金子,俯身放在楚长熠颤抖的手边:“一个儿子而已,哪有钱重要。”
楚长熠气得呼吸不畅,抓起金子砸向桑昭,却被她侧身避开:“滚!我儿子的命,岂是钱能买的!我要你偿命!”
“他是蝼蚁。”桑昭迎上他充斥着恨意与杀意的双眸,“是会咬人的蝼蚁。你说的,踩死蚂蚁,不用心疼。”
在楚长熠陡然惊恐的目光中,桑昭微微笑了笑,双眸明亮:“我听懂了,学会了。”
楚长熠气得发抖,呼吸急促,死死抠着地面的指尖渗出鲜血,良久之后,才得以勉强平复:“那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你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替那群下人审判我儿子,又因为几句话审判我,你又有什么资格做这些事?!你查过他们所言是真是假?是否全然无辜?!轮到你,便不是滥杀了吗?”
桑昭缓缓地眨了下眼睛:“我杀你儿子,还有你,不是为了别人。”
无论是否遇见小朝,楚长熠和楚建,都是要死的。
楚长熠讥讽:“装什么……”
“因为你犯了错。”桑昭轻声道,“我从前有个名字,叫桑意,你名字,犯了我的讳。”
“哪有这样的规矩!”楚长熠大叫,情绪濒临崩溃,“一个曾经的名字,就因为一个曾经的名字。我儿又何曾得罪你!要你下如此狠手。”
“因为你刚才见到他时的表情,很有趣。”
桑昭垂下眼眸,眼底浮现的笑意无端显出几分残忍,“你说过的,犯的错,并不重要。”
第24章 善不在我
楚长熠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崩溃大叫:“疯子!!!”
门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似乎是有王府的护卫试图进屋,卫鹤听见动静,带着子风出去试图控制住局面。
王府的人有人犹豫躲在角落,有人长剑出鞘,似乎宁死也要冲进屋中,卫府的侍卫又如何敢让他们靠近卫鹤。
桑昭再次从衣袖之中摸出一块金子,放在楚长熠的腿上,被他蹬开。
“那块,买楚建的命。这块,买你的命。”
她朝着裴如玠伸手,之前被胡乱扔在地上的匕首重新回到桑昭手中,刀鞘落地,还沾着楚建血液的刀身隐约映射出楚长熠惊惧后退的身影。
“你,你想做什么……”
楚长熠手脚并用,努力往后退,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
顺风顺水三十年,楚长熠这三十年的人生里,最不如意的地方仅有两处,一是成家多年只有一子,二是被人暗地里讽刺不如他那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