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应大师。”叶晓曼高兴地拍着窗户喊,拍下来一捧沙土,差点被呛到了。
嘉应没有回应她。
叶晓曼立刻走进破庙。
她的脚迈进门槛的时候,眼前的空气如水波一圈圈地震荡,等她的鞋子踩到地面,眼前的景色忽然改变了。
破庙焕然一新。
地面铺陈整洁的青砖,倒地的无头观音木塑长出脑袋站回供台,香案擦得光可鉴人,供奉着鲜花瓜果。
庙外也变热闹了,传来了住持和香客们的寒暄声,隐隐约约还有孩童在树下捉迷藏的嬉闹——叶晓曼转过头去看,外头空无一人。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端坐在在案几前抄经的嘉应。
叶晓曼没有立刻走上前。
因为嘉应对面的位置,多出了一个人。
一具穿着僧衣的白骨骷髅。
“咯咯咯……”
骷髅的声带已经烂掉了,只能上下颌骨磕碰,发出一些单调的音节。
叶晓曼听不出它在讲什么,嘉应却似乎能够听懂它的每一句话。
他侧耳倾听,偶尔微微点头,接着提起毛笔,在纸上奋笔疾书。
环境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嘉应案几上的煤油灯。
冷红的光线将他的侧脸照成半透明的肤质,垂落的睫毛尖端在发光。
本是很唯美静谧的画面,因为多出了一具骸骨,显得无比诡异。
“嘉应。”
叶晓曼轻声地喊,怕惊动他前面的骷髅僧。
嘉应恍若未闻。
叶晓曼立刻想,莫非这是饕餮兽给嘉应捏的幻境?
她掉头看窗户,看到了一对血红的瞳孔在缓缓转动。
“无名,揍它。”
她立刻甩出飞剑,无名剑打破窗户,饕餮兽窜开。
命剑飞回手中,眼前的境遇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不是饕餮兽。
叶晓曼又看了看那骷髅僧,它和嘉应沉浸在他们独有的交流之中,就算她刚才打破窗户弄出了些动静,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嘉应的旁边蹲下,加入了这幅诡异的画卷。
骷髅僧终于有动静了,黑乎乎的眼窟窿看向了她。
“嘉应。”
叶晓曼推了推嘉应的手臂,去看他纸上的内容。
纸面一片猩红。
桌上并没有墨砚。
叶晓曼有不太好的预感。
嘉应笔尖的红墨变淡了,写不出字,
“咯咯!”骷髅僧的发音骤然变急,像在催促。
嘉应提起墨笔,把他另一条手臂放到煤油灯下,叶晓曼看到,嘉应手上划了一条口子,他竟然是自身的血作为墨,在书写。
桌面上已经堆了不少卷轴了,不知嘉应为了这骷髅,已经费了多少血气。
叶晓曼眼见嘉应的笔尖又要落纸,她抬手,握住了嘉应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
骷髅僧不满:“咯!”
叶晓曼的人格又被鬼气侵袭了,她非常暴躁地甩了它一眼刀,“你闭嘴。”
嘉应转头来看叶晓曼,眼底一片清明,显然是在神志正常的情况下写血书的。
他说:“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走吧。”
叶晓曼的中央空调自动开启,不忍心见到任何一个男孩子吃苦,她温柔地说:“你知道的,你的事,我永远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嘉应:“你对谁都这么说话吗?”
叶晓曼很自然地接下去:“我只关心你,我也只愿意关心你。”
嘉应手腕上口子鲜血往下流,叶晓曼把他的手臂拉到她身前来,舌尖舔了舔他的血。
她的唇上一片嫣红,嘉应瑟缩了一下,他想把手臂收回去,她按住了他的手腕,拿出一个药瓶给他的伤口上药。
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哄他,“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嘉应的伤口其实并不疼,或者说他长期在永宁寺接受的训导已习惯了自我牺牲,对自我的感受,身体的痛苦,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突然被人如此珍惜地对待,他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我的事情,”为陌生的情感反应感到无措,他的语气变得生硬,“与你无关。”
“和我息息相关,”叶晓曼的厚脸皮所向披靡,“你受伤,我心痛。”
嘉应:“你……”
“你是不是又想问我是不是跟谁都这么说话?”叶晓曼把他的手包扎好,笑眯眯地举手投降,“行行行,我承认我对谁都这样,现在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吧。”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毕竟这位兄台……”她指指对面那具显得越来越危险的骷髅,“看上去想揍人了。”
第399章 难怪荆追那么高兴
叶晓曼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像块橡皮糖一样赶不走,嘉应只好暂停下他的书写,告诉了她来龙去脉。
原来饕餮兽和嘉应交手自知不敌,跑进了它守护的秘境。嘉应眼见叶晓曼受波及掉进险境,便追着饕餮兽也进入了秘境,想把她救出去。
他刚进来,就被骷髅僧缠住了。
叶晓曼说:“外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存在,连厉鬼也无法在此生存,这个老和尚作为此处的唯一之鬼,能够存留到现在也是厉害,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嘉应介绍骷髅鬼的身份:“了尘法师,两千多年前,他曾是永宁寺的高功法师,地位仅次于圣子之下。”
叶晓曼点头,“原来你跟他之间还有这层机缘。然后呢,他找你何事?”
嘉应将桌上已经写好的血书卷轴展开,摊开让叶晓曼观看。
“他想让我记录下他的经历。”
大人物都害怕被遗忘。
尤其是曾经声名赫赫的人物,被所有人忘却,比死还难受。即使死了,如果恰好是为了一桩伟大事业而死,虽死犹荣,更是想让自己的事迹诉诸史家笔端,受百世传诵,让子孙后代引以为荣。
只要故事不死,他们就永远活着。
了尘法师即使已死去多年,变成一缕执念徘徊在此地破庙,他也不愿意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悄无声息地死,他要留下他的“故事”。
嘉应将他记载下的故事讲给叶晓曼听。
两千多年前的某一天,德高望重的了尘法师,接到一桩来自民间的委托。
委托的内容很简单,很凶险。
某座村子一夜死绝,形成了凶地,村子中的某个村民受养尸地影响,疑似已进化成凶厉鬼,有成为一代鬼王的潜质,恳请高僧前往镇魂消灾。
了尘法师因此离开了永宁寺,从此杳无音讯。
了尘法师失踪后,永宁寺派人去村子当地查访,但再也找不到那个传说中养育出了鬼王的村庄,当地人也集体失忆,无人记得那个村子的存在。
向永宁寺发来委托求助的当事人,也早就死了。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了尘法师去了哪里?就此成为了永宁寺记载的一桩悬案。
叶晓曼打断:“这里就是了尘法师去驱鬼的那个村子?”
很显然,了尘失败了,他被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嘉应摇头,“这里,是一段记忆。”
“记忆?”叶晓曼听糊涂了。
嘉应耐心地跟叶晓曼解释。
原来当日了尘法师去到现场,发现如情报所言,有一个村子被屠杀,一位村民吸纳了全村死难者的怨气,化为了厉鬼。
了尘法师来迟了一步,厉鬼已拿走地契,进入鬼域,村庄成为鬼域领土的一部分。
为了避免鬼王的诞生,了尘法师处理了当地残留的怨气后,追踪着厉鬼的踪迹,来到了鬼界,想趁着新鬼力量弱小,度化了他。
嘉应说到这里,向叶晓曼科普了佛家度化厉鬼的手段。
“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超度。”
利用佛经和真言,直接度化恶鬼。一般适用于我方力量远高于对方的情况,直接降维消灭。
“第二种,破执。”
执念,是厉鬼诞生的基本。
怨恨不灭,厉鬼不死。
想要除去一只鬼,最好的方法是化解鬼物的执念。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求而不得的得偿所愿,爱而别离的长厢厮守,心愿了断,鬼物就会消散。
叶晓曼问:“若是碰到无论如何都不愿放下执念的鬼呢?例如有能力报仇的时候,发现仇人已经死了,这种就很难释怀了吧。”
嘉应说:“让他们忘了。”
叶晓曼:“啊?”
嘉应:“清洗掉鬼物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他们所执着的。或者直接修改鬼物的记忆,把悲伤的修改为欢喜的。”
“鬼物一旦忘却了执念,就会慢慢消失。”
叶晓曼摸摸鼻尖,瞥了嘉应一眼,心想原来修改记忆是你们永宁寺的拿手好戏,到头来还把这一招用到自家圣子的头上了。
总之,了尘法师在鬼界追上了厉鬼,厉鬼的经历特殊,短时间内已变得十分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