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左右的窗口点亮灯,传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笑声。
孔二小和筑吹灯并肩躺着,他咂舌:“灯哥,没想到你叔年近半百还这么能折腾。”
筑吹灯提起长腿,把孔二小踢下去,“滚。”
“别别,我有事找你商量。”孔二小嬉皮笑脸地扒着边沿,“哥你后头有空吗?”
不让筑吹灯拒绝,孔二小双手合十拜托他。
“我和我娘要去镇上一趟,卖些皮货,家里快没粮揭锅了,我们琢磨着回来的时间比较晚,要从山后经过,就想请灯哥和弟兄们帮忙护送。”
孔二小恐惧地道:“今天村里又死人了……”
筑吹灯也沉默了。
村子最近半年很不太平。
隔三差五就有人失踪,有时是一整户人家凭空不见,有时是进山的樵户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发展到村人在田里耕地也会消失,尸体不见踪影,只在原地找到一摊血迹。
乱世必有妖邪出。
村人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闹邪祟了。
可能有一个凡人无法看见的存在,就躲在后山,或者隐匿在村里,饥肠辘辘地盯着活人伺机袭击。
村人们发现邪崇会倾向于袭击落单的人,于是大伙开始约定集体行动,妇人们同一时间去河边洗衣,男人们呼朋唤友一同去田里耕作。
村子通往镇上的土路是闹邪祟最厉害的,但村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去镇上卖货,故而孔二小今天来求筑吹灯帮忙。
筑吹灯答应了。
孔二小感激不尽,他告诉筑吹灯,“村长又去镇里请修士驱邪了。”
筑吹灯不以为然,“村里又要被骗钱了。”
孔二小惆怅:“那也没办法啊,邪祟只有修士能收,也不能由着村里一直死人。”
他们都清楚,他们这种小地方不会有真才实学的高人,除非去到城中,请仙山深处大门派的修士出手,否则只是重复被假修士招摇撞骗而已。
但眼下仙门忙着打架,没有修士在意升斗小民的死活。
村长也亲自去城中的门派磕头了,送礼了,但无人愿意过来。
孔二小知道筑吹灯的身世,知道他是最厌恶修士的,于是结束了话头,与筑吹灯约好护送的时间,告辞回家了。
孔二小吹了声口哨,角落里跑出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对筑吹灯尊敬地喊“大哥”,举着火把,熙熙攘攘地结队走了。
筑吹灯回屋,他站在小院,小叔屋里依旧燃着灯,新小婶依旧有动静,只是不再大喊大叫了。
他觉得他应该过去敲敲门,确定下新小婶的死活,他在小叔屋外抬起手,又觉得他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自嘲地摇摇头,走开了。
筑吹灯回到从小住到大的柴房。
柴房大部分地方堆着杂物,剩下的空间挤着一张床。
破棉被下探出两个人头,看到他就告诉他,“高大个,阿爹在打樱桃姐姐。”
筑吹灯:“樱桃姐姐?”
筑家两个萝卜头已经被叶晓曼的小恩小惠收买了,担心地问:“她会被阿爹打死吗?”
筑吹灯嘴角抽搐,找出两团棉花,命令两个小孩塞住耳朵。
第414章 不许撒娇
一墙之隔。
荆追将叶晓曼的身躯抱起来,搬到叶晓曼的头颅旁。
双手将叶晓曼飘在空中的脑袋捧住,安在她脖子上,再慢慢将脖子转到合适的位置。
叶晓曼的眼睛乱转,虽然没有流血,也不会痛,但这场景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连荆追给她装脑袋时的手劲重一些,都会引发她的过度反应。
“轻一点,再轻一点!”
隔壁筑吹灯发出了重重的咳嗽声。
荆追终于帮叶晓曼头身合一。
叶晓曼心有余悸摸着失而复得的脖子。
她像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气,栽倒在荆追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
荆追因她的动作僵住了,浑身的肌肉绷紧,他硬邦邦地道:“不许撒娇。”
叶晓曼轻轻地舒气,没有应答。
荆追又说:“美人计对我没用。”
叶晓曼软绵绵的身子还是没有抬起来,荆追的敏锐的五感几乎可以描绘她贴近的起伏变化,她像没有骨头似的。
他听到她发出了一声抽气,他的目光笔直地投到前方的窗格上,不用低头也知道她哭了。
因为法术练习失败就哭鼻子,搁在魔界是无法生存的。
他强硬了一辈子,是不会允许手下如此娇气的。
他不知为何不想低头去看,似乎只要低头一瞬就会一败涂地,脊梁连同尊严一起被打碎。
他如同战神一般执拗地昂头,语气带了丝妥协,生硬安慰:“道法三千,没有一蹴而就的道路,本次不成,下次再练。”
想了想,生硬地抬手,摸了摸叶晓曼的后脑勺表示安慰。
他甫动手,叶晓曼鬼哭狼嚎:“别动,先别动,我抽筋了!”
荆追终于低头,看到叶晓曼龇牙咧嘴,哪里有他想象的眼泪。
他差点没将她拍到墙上去。
叶晓曼哼哼唧唧:“你先让我靠一靠,等一会就好了。”
“滚。”
荆追虽然表现得不耐烦,还是笔直地站着,当叶晓曼的靠板。
若是从全局看,她靠在他的身上,两人安静依偎的姿势,好似恋人一般。
等叶晓曼的筋捋顺了,夜也深了,她像猴一样窜上床,拉上被子,“老板晚安。”
“咚。”
下一刻,她被荆追扔下床,一床被子盖到她身上。
筑吹灯听到隔壁叶晓曼的动静终于停下来,筑小哥和筑小妹被父亲赶出房间无处可去,缩在他身旁沉沉睡去,他帮他们掖了掖被角,这才熄灯安眠。
第二天,他特地起了个大早,为了避开小叔小婶,昨晚他们那样闹,他觉得面对他们有些尴尬。
他起得比鸡还早,天色未明,他摸黑简单洗漱,去厨房准备早饭。
他刚坐下来喝粥,叶晓曼走进来,熟练地给她自己盛满粥,端着碗坐在他对面。
“早啊。”她若无其事地说。
筑吹灯没想到她被折腾到半夜,还能行动自如。
叶晓曼剥了颗鸡蛋扔进他碗里,“放胆吃,以后这个家由我做主。”
煤油灯昏暗,筑吹灯目光扫过,看她手腕依稀有道青痕,心想她的理家权挣得可不容易。
叶晓曼:“你待会要干什么去?”
筑吹灯:“去地里。”
叶晓曼:“哦,我跟你一块去。”
筑吹灯:“……你待家休息。”
叶晓曼苦大仇深:“你叔不让我在家里闲着。”
叶晓曼说的是事实,落到筑吹灯耳里,他的解读歪扭了事实,刚进门第二天的新妇就被赶出家干活。
尤其她昨晚……刚经受了残酷的对待。
叶晓曼不知为何筑吹灯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他没拒绝,她就当他同意了。
两人吃完饭,筑吹灯带着叶晓曼出了门,天蒙蒙亮,环绕着村庄的群山尚且昏昏欲睡,村民们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筑吹灯没有直接去地里,而是带着叶晓曼去了后街的杂货铺。
“花婶,买两斤喜糖。”筑吹灯扛着锄头,笑容明亮。
店家收了钱,递了用红纸包裹的纸袋过来,笑着打量叶晓曼,“你家新小婶?”
“婶婶,这位是花婶。认识下。”筑吹灯从红纸包里掏出一把糖放在柜台上,“小婶初来乍到,以后请各位邻居多多照顾。”
“应该的,应该的……你叔还扣着你的爹的地不还你哪?”
“你的年纪该成家了,你没地没房的谈亲事难啰。”
“吹灯他婶,你也帮忙劝劝他叔呗。”
“下次聊。”筑吹灯拉着叶晓曼的胳膊离开唠叨的店主,一路上,碰到人,就派喜糖,介绍叶晓曼给人认识。
农村是人情社会,叶晓曼是外乡人,买来的,没摆酒没仪式,会叫人看不起,筑吹灯在帮叶晓曼融进集体。
这事本该小叔来做,但小叔明显不上心,筑吹灯看不过去,只得代为操劳。
“小婶嘴甜一些,”筑吹灯英俊的脸庞透出笑意,粗枝大叶的农家汉外表下有细腻的一面,“村里不很太平,你跟左邻右舍亲近些,进出能得他们些关照。”
他就话赶话,把村里闹邪祟的事情说了,提醒她出入要注意安全。
“邪祟?”叶晓曼这才发现,村民们身上都携带着砍柴刀等武器,家家户户的门口贴着驱邪的符纸,全民严阵以待。
荆追说过这段记忆是筑吹灯生前最后几个月的经历,叶晓曼很容易产生联想,很可能是这邪祟最终残害了整个村子,包括筑吹灯在内无人能够逃脱。
悲剧已经发生,她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叶晓曼问:“是什么邪祟呢?”
她的镇定,筑吹灯很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