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别倔强,你饿坏了,我会心疼的。”
把大腹肌饿坏了怎么行。
叶晓曼不由分说,将唯一的一块馕饼一分为二,大块的留下,小块的塞到筑吹灯嘴里。
筑吹灯不自然地转开了头,没有再说话。
叶晓曼打了个饱嗝,开始对筑吹灯嘘寒问暖。
她指了指他左臂,暗褐粗布衣裳被撕破了一大块,上头有血迹干枯的暗色,手臂以不自然的姿势垂在身旁。
筑吹灯不以为然,“骨折了而已,回去找大夫接上即可。”
“而已?”叶晓曼说,“我看看。”
她不管筑吹灯的反对,轻轻地把他的衣袖往上挽,看到他的肱二头肌被妖兽咬了个对穿,手臂鲜血淋漓,折断的小臂骨处肌肉高高地肿了起来。
叶晓曼看着都痛:“嘶——就这么放着,你不痛的吗?”
筑吹灯爽朗地道:“比起过去受过的伤,这次真不算多大的伤害。”
叶晓曼找到了个嘘寒问暖的切入点。
她端出了长辈的架子,“不行,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
“你有带药吗?”
筑吹灯:“在腰包里。”
叶晓曼倾身,拿出筑吹灯随身携带的伤药,筑吹灯稍微往后仰头,脸侧还是碰到了叶晓曼的发鬓。
筑吹灯僵着,看土墙上的黑影,他们的影子是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的。
他的脸又是微热,好在他皮肤较深,火光又暗,无人发现。
医疗条件有限,极端环境极端对待,她先用温开水简单清洗掉筑吹灯伤口的泥沙,用小刀在火上烤热,快准狠地按到他的伤口上,撒上伤药,止血消毒一键完成。
筑吹灯眉尾一挑,拉回思绪,有点意外地看叶晓曼,没想到她外表软糯,却丝毫不害怕。
叶晓曼最后的动作是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支架,用布条绑好,把筑吹灯断肢固定起来。
叶晓曼不仅手上忙碌,她还不断地输出关怀。
“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你从小就很懂事,也习惯用坚强伪装自己,但我知道你只是看起来无坚不摧,其实内心很脆弱。”
筑吹灯沉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些,他的成长像地里的大豆,耐旱耐寒耐热,生长期间不挑选温度和光照,只要有土壤和一捧水,就能结出果实。
村人都夸他吃苦耐劳,善于隐忍。
但从来没有人关注他的情感需求,没有人看到光明越大,背后投射的影子就越庞大。
叶晓曼放轻力道,给他手臂上的布条打上蝴蝶结,她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你可以在我面前自如一点,你甚至在面对我的时候做个孩子,可以闹脾气,可以掉眼泪。”
“如果累了,例如白天那种情况,你已在强弩之末,可以不逞强把我拉上去的,就直接告诉我做不到就行。”
筑吹灯笑了笑,下意识否认,“婶婶开玩笑了,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叶晓曼摇头,坚持地洗脑,“你在我这里,永远是个孩子。”
“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
“而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刻,也要让自己拥有暂时当回小孩子的权利。”
叶晓曼的这番输出,差点将筑吹灯的脑回路干短路了。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跟他说话,第一次有人跟他灌输这种思想,对他来说震撼程度无异于拆除他思想的四面墙,给他带来一层思想的大地震。
原来,他也可以示弱。
原来,他……
也有人心疼的。
虽然对方只是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若是有情,自是有情,无论时间长短。
叶晓曼的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筑吹灯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筑吹灯有些酸涩,他用火棍拨灰,将火苗拨得明亮一些。
他低声道:“婶婶的关怀,吹灯感激不尽。”
叶晓曼紧紧地握住筑吹灯的大手。
他手心的皮肤由于常年的劳作很粗糙,掌心干燥温暖。
“以后,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假装坚强,因为……”
叶晓曼用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在这个小雨滴答寒风呼啸的夜晚,温暖的火苗在她的眼底跳跃,她浅褐色的瞳孔像融化的糖浆。
“因为,你的强来了。”
筑吹灯愣了一下,“婶婶不是叫樱桃吗?”
叶晓曼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小名阿强。”
伤口包扎好了,叶晓曼继续热情地道:“你将上衣除下来,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筑吹灯觉得不妥,“谢谢嫂嫂,但不必了,我没觉得还有其他不适。”
叶晓曼板起脸,“你看你又逞强了是不是?”
她苦口婆心地劝:“年轻人一定不可以趁着身强力壮的时候胡作非为,老了落下病根怎么办。”
“你的胸肌……伤口我今天是看定了哦。”
筑吹灯拗不过她,只得被她打开了衣襟。
叶晓曼眼睛瞬间燃烧起两簇火花。
她将筑吹灯的胸肌和腹肌一顿扫荡,满意地喃喃自语,“年少不知体育生好,错将白幼瘦当成宝。”
筑吹灯就像一面岩石,动都不敢动一下。
“嫂嫂……”
他极为难地道:“伤口,看就能看出来了。”
“小伙子你不懂,有些伤是内伤,看不出来的,”叶晓曼很专业地按了按,“痛吗?”
“……不痛。”
“哦,那我换一处按。”
筑吹灯高大的身躯又往后缩了缩。
他看着她,不由地回忆起他将她拉出土坑时两人无法避免的接触,他心头已经消失的异样感又冒了出来,她坦然自若,他尴尬无比。
他觉得他脏,真脏。
黑皮体育生被渣女吃尽了豆腐,还在自我唾弃。
第420章 我真不是人
“婶婶!”
筑吹灯终于守不住了,将叶晓曼的手拿开。
他的体温很高,热意几乎溅出火星,汗水打湿黑发,额角因忍耐绷出了青筋。
叶晓曼住了手,无辜地看着他张口:“我检查了一遍,似乎没有其他外伤了,我终于放下心来。”
筑吹灯不敢看她的脸,像跌落泥潭的人局促地缩居角落,怕染黑岸上的人。
他胡乱地拉上衣襟,力气有些大,带着自我惩罚,使用衣摆掩盖住胯骨以下。
狼狈地垂头丧气,看上去很可怜的模样。
他的力量明明远在她之上,却像被她逼得走投无路。
“你以后对别的男人,”他一张口,发现声音暗沉得陌生,“不可如此动手动脚。”
“哦,”叶晓曼过足了手瘾,“天黑了,很冷,我可以睡你……”
筑吹灯如同被兜头打了一拳,猛然抬起低垂的头。
叶晓曼把句子说完:“隔壁吗?顺便将手放你腹肌上取暖?”
两人沉默地对望了一会。
筑吹灯又陷入自我厌弃之中。
她的表情很是清白,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邪念,甚至为他一惊一乍的反应,老实人的眼底冒出一丝疑惑。
我真是人渣。
她看上去对我毫不设防。
我今晚究竟是怎么了。
筑吹灯甩了甩头,想甩掉他脑袋里诡异莫名的念头。
他将身侧腾出空间,“婶婶忍耐一晚,等天亮了我带你出去。”
很快地,叶晓曼披着被烤得暖烘烘的棉服,从他对面坐到他身侧。
绵雨渐歇,筑吹灯肩头一重,叶晓曼头靠着他的肩膀,温暖的鼻息喷到他的脖子上。
筑吹灯没有转头,也没有将她推开,他看着他搁在腿上的右手,拳头捏紧了又打开,打开了又捏紧,像是没有拉紧缰绳就会脱轨的意志力,如此重复一晚。
一夜未眠。
叶晓曼在梦乡之中,听到尖锐的骨笛声在丛林之中一圈圈地荡开,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脑袋从筑吹灯的肩膀上移开,已到第二天的清晨。
“怎么了?”
她的体温离开,筑吹灯顿觉怀抱空荡荡的。
“是村里的联络方式,”他倾耳细听骨笛忽快忽低的节奏,解读出信息后,喜悦爬上眉梢,“大伙全活着。”
他取出骨笛,吹了一段回答,很快,先前寻人的笛声作出应答,如黄鹂轻快地鸣叫了两声。
叶晓曼和筑吹灯站在坑底下等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昨日走失的农人们集中到同一个地点。
几颗灰头灰脸的脑袋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从土坑上方望着他们。
“灯哥!”
叶晓曼听他们激动的交流,大概明白是因为筑吹灯跟饕餮兽展开搏斗,打断了饕餮兽对农人们的幻术控制,大家才得以逃过大难。
农人们清醒后,发现他们站在妖兽的巢穴前面,巢穴外堆了不少白骨,他们从骨头中找到了不少失踪人口的个人物品,确定了祸害乡里长达半年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