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鬓边的血红绢花,尽力摆出长辈的姿势,拖着声音拿腔作调地讲话。
筑吹灯却觉得她似乎很害怕他,讲话时声调在微微颤抖。
“房子是新建的,家中小有积蓄,你在村里的同龄人中间,条件算是不错,但是嘛……”
她讲到这里,故意拖着不说,留出无限的空间让人自行添加。
村长连忙对筑吹灯使眼色,“小子,快给点好处。”
筑吹灯没有经验,不知给多少才合适,村长提点:“你拿出你的冥寿,稍微给点。”
要求荒唐,但筑吹灯的意识自动合理化眼前的一切。
村长把媒婆的香炉递过来,筑吹灯手掌按着香炉耳,自动被抽取了百年冥寿。
媒婆这才高兴起来,她摇着红手帕,把后半截的话补上:“但是你年纪太大了。”
媒婆翘着兰花指说:“姑娘们还是喜欢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你哎,难办咯。”
她铺垫这么多,无非想表明她做媒的难度,让筑吹灯给她的香炉投入好处。
筑吹灯以前不在乎,现在不太喜欢别人说他老。
“王婆,我才十八、十九岁。”
“噗——”村长坐在桌边贪婪地吃东西,闻言喷出一口热茶。
媒婆差点把肚子里的叶晓曼吐出来了,很想破口大骂,最讨厌一些老男人装嫩。
要脸吗?鬼主你要点脸吧!
筑吹灯又说:“我今天请您来说媒,不是想说新人。”
糙汉抿嘴唇,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想接回我的寡婶。”
在筑吹灯目前的美梦里,小叔莫名暴毙,小婶新寡,被娘家人接了回去。
他想来想去,还是想顶着世俗的压力,把寡婶娶回家。
普通媒婆不肯接这桩活,好不容易盼到了王婆上门。
媒婆听完,表情有些恍惚。
这合理吗?
它是妖兽,它不知道哇!它隐约觉得筑吹灯哪里有些丧病,但它是妖兽,刚出生没多久就坐牢,牢底坐穿,没太多社会经验,骂不出太脏的话哇!
叶晓曼在筑吹灯的记忆幻境里勾搭筑吹灯的时候,它躲在旁边偷偷看到了,它没想到筑吹灯那么容易就上钩了。
村长——饕餮兽的另一个分身,出来提醒:“鬼……阿灯的要求不太合理,但王婆努努力,是能帮你完成心愿的。”
媒婆回过神:“没错。炉神有求必应,只要你付出一点点的代价。”
她假装得很为难,“你寡婶可能会迫于世俗舆论的压力不肯答应,我要好好游说她,劝到她点头为止。”
筑吹灯说:“她说过愿意跟我走的。”
媒婆反驳:“那她为何不愿留下,跟她家人走了呢。没留下来,就说明没那么喜欢你嘛。”
筑吹灯沉默。
村长用胳膊捅了捅筑吹灯:“王婆你要什么报酬尽管说,只要我们阿灯拿得出来。”
媒婆开叉的舌尖贪婪地舔了舔上唇,“我要你的一半修为。”
她狮子大开口后,和村长一起紧张地看筑吹灯。
从叶晓曼那里屡屡受挫了之后,饕餮兽暂时不相信人间的所有深情了。
一毛不拔,呸。
筑吹灯深陷其中,并不觉得饕餮兽的要求有什么过分,他被灌输了念头,此乃等价交换的世界,在规则之地,想要什么,必须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叶晓曼值得他付出一半修为。
筑吹灯没有丝毫犹豫,“好,我给。”
媒婆叹口气,把准备好的话术说出来:“你不愿的话代价可以再商量……啊?你答应了?!”
天降大馅饼快把饕餮兽砸昏过去了。
村长颤抖着把香递给筑吹灯。
媒婆颤抖地把香炉捧到筑吹灯的跟前。
筑吹灯将点燃香,他本不迷信,此时却满脸虔诚,郑重其事地把香插到香炉的香灰里头。
契约成立。
交易自动完成,不可视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筑吹灯身上抽出,飞到了媒婆的身上。
筑吹灯身上蓬勃的力量衰竭了下去,与此对应,媒婆的力量急剧增强。
饕餮兽得了鬼主的力量,周身衰败的气息迅速强盛起来,比被嘉应清算之前还强盛了几千几万倍,强横得令人心悸。
饕餮兽狂喜。
拥有鬼主一半的力量之后,它终于挣脱了鬼主的束缚,从此自由。
普通妖兽好不容易摆脱契约,会选择头也不回地逃窜,拿着分到的鬼主的力量,开启鬼门关逃之夭夭。
靠着这份力量,隐匿到湖海山川,让谁也寻找不着。只要潜心修炼,迟早脱胎换骨,由兽化妖,拜入妖神的旗下,成为一方大人物。
但饕餮兽不同,它是贪婪之物,得陇望蜀,拿到一就想着二,从鬼主手里拿到部分力量,眼见鬼主虚弱,它就妄想着吞了鬼主,报奴役之仇,成为鬼界的主宰。
媒婆鲜红的大嘴一路咧到耳朵边。
“我这就前往,为您说媒。”
“保证让您得偿所愿,迎娶寡婶。”
“您呐,从今天开始可以好好准备大婚了。”
地上诡异的兽影踩住了筑吹灯的人影,影子的兽口像要把筑吹灯吞下:“事成之后,我还想要其他的报酬。”
筑吹灯含笑微微,对美好生活生出无限向往:“我当重礼酬谢。”
第500章 各怀鬼胎
鬼域。
鬼王们不约而同心头一震,甭管是闭关修炼的、正在与手下谋划着拓大地盘的、游玩嬉戏的、无所事事的……全体停下手头的事情。
他们有的慌张推开身边的侍从,有的调出感灵法宝,有通晓卦算的赶紧掐指推算,有的是直接使用遁法闪现到天幕下。
别的厉鬼也许一无所知,但作为鬼域实际上的地主,他们感知到了鬼域正在发生的变化。
存在于天地间,属于鬼主的那股不可见但令人恐惧的力量削弱了。
正因为鬼主不知何故的衰弱,束缚着他们的鬼主威势减轻了大半。
鬼王们惊恐万状。
鬼主为何会突然失去近一半的力量?
是鬼主即将陨落?还是鬼主故作虚弱布局的一出考验,试探他们谁忠心,谁包含祸心?
无论如何,是好事一桩。
只要鬼主再虚弱下去,等鬼主的力量掉到原本的两成,他们就能摆脱鬼主的束缚,变成与鬼主平起平坐的存在。
厉鬼与厉鬼之间,只存在恶意与吞噬,征服与臣服。
到了那时,鬼王之间将会重新展开新一轮的角逐,旧鬼主陨落,新鬼主上位,几千年来前所未有的大变化要诞生了。
八大鬼王在惶恐之中,开始兴奋地摩拳擦掌。
有大胆的鬼王,已经开始搜索鬼主的地点,如凶恶的鲨鱼闻到血腥味倾巢而出,环绕着受伤的巨鲸,时刻准备着扑上去啃噬。
……
荆追回到荆家。
荆氏是魔域古老的望族,家史之源远流长,据说在魔神开天辟地的时候就存在了。
主家在北地占据了一大片绿洲,玄黑的城堡占据数百里地,规模比魔都魔尊的居所还要恢弘。
一条巨溪环绕着城堡,沙漠中珍贵的水资源在这里只是寻常物件。
这怒溪本来是魔域的著名风景名胜,荆氏祖上的某位祖宗看着喜欢,就顺手把怒溪改动了个位置,搬到家门口成为私产。
若是仔细看,荆氏家中大大小小的城堡,建筑的风格看着不太统一,森林和山川湖泊的摆放位置似乎也有些随意,不太符合大自然的规律——很正常,因为这是荆家人从其他魔族世家“拿”过来的。
“少主回来了!”
守城的家卫放下护城河的桥梁,欢天喜地地广而告之。
荆追在众人的瞩目中走回他的居所,心里谋划着他的事。
师尊暴毙,师娘新寡,目前被接回了娘家。
他的暗杀干得极漂亮,魔窟将师尊的陨落当作是意外,没有怀疑他,还因为他顺利完成任务,给他放了探亲假。
他打算跟家族里说一声,将师娘娶回家。
荆追想得出神,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不长眼的臭小子,撞到了人连道歉也不懂,你可知老子是谁?”
荆追不想理睬,还想继续走,被撞上的中年男人却吹胡子瞪眼地想教训他。
荆追这才抬起眼皮,见到那男人身躯魁梧,一头银发,样貌和他有几分相似。
这一片是主宅,来往的全是荆氏的核心血脉,荆追估计是他那群堂叔或者堂哥中的某一个,他有点脸盲症,也懒得去记住谁。
他皱眉:“谁?”
那中年男人估计也觉得荆追的容貌很眼熟,抱着手臂摸着下巴,一模一样的皱眉:“你谁?”
两人正对峙,一位银发、黑衣的飒爽美妇人从旁边的洞门走过来,大步带风地路过他们,忽然停住脚步,倒退着回到他们跟前,打量他们与她有些相似的面庞,疑惑地问:“你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