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不喜欢。”徐姑娘更小声道,“本来我身子就不好,自小喝苦药也算习惯了,没想到那治月事不好的药汤更难喝。”
药堂里待客的茶水都要比平常人家的茶水苦的多,宋灵均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听到她们在讨论女儿家每个月来的那点事,也不免为未来的自己感到头痛,骑马布那东西,到时她能用的惯吗?
何洪与徐老板略谈了些生意场上的事情,本草药堂只有一家本店,位置也一般,不比城中其他药堂多年的影响力,竞争力算不上好,何洪笑谈之间略透出一些风声,徐老板也能明白过来。
要谈正事了,徐老板起身接过妻子手上的活,由徐夫人带着他们往后院走去。
出了后院后门,就是一条窄小潮湿的小巷子,走了一段长长远远的路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边。
徐夫人示意他们进去,里头是一间正房外加一间厢房,一个小小的庭院,并无装饰一物,冷冷清清的,只有角落里的灶台上搁着药罐,正在慢腾腾的熬着药。
宋灵均嗅到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看到那间紧闭的厢房,还有水井边好几个叠放的木盘,晾晒在栏杆上还带着血渍的巾帕,心里好像有点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何洪不愧是在外头做生意的,这个小院的用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有点没想到,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来,说道:“徐夫人,你原来还赚这个钱......那平日来回跑可不得辛苦了。”
徐夫人气质温婉,看着有点弱气,但其实她肩背宽厚,一看便是常干体力活的人,她淡淡道:“前头药堂里有我丈夫和女儿看顾也是没问题的,尤其是我丈夫,别看他安静好似不懂变通,但论辨认药材,城中无人是他对手。我们夫妇出身山林,家中寒微,幸得长辈传下这些本事,之所以做这个,也是想多一份收入,好养家糊口罢了,但说出去总归不好听,让何老板,夫人们见笑了。”
“夫人可别这样说,我最是佩服你们手上有能力的,只要能吃上饭,能养活家人,就是好的。”何洪嘴上说着,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掩了掩鼻子。
庄大姨和庄娘子都是生育过的女人,进门来就如有所感,没想到这深巷中还藏着这么一个........晦气地方,脸色都算不得好,庄大姨更是想拉这何美音立即离开,刚走到门口又想着徐夫人带他们来这个地方,定是有缘由的,还是顿住了脚步。
何美音只觉得这院子阴森森的,明明外头日头那么好,却感觉阴沟角落里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之气,刺得她浑身发凉,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小声问徐姑娘:“徐姑娘,我没明白,你们这个院子是?”
徐姑娘看到角落里还有未冲干的淡淡血迹,转身挡住何美音的视线,眼神有些游移,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宋灵均拉了拉何美音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大约是给妓女,或是那些不能生下孩子的女人,专门落胎的地方。”
何美音眨眨眼,狠吸了一口冷气,终于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始终没有散去的血腥味,捂着嘴彻底不敢说话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庄娘子听到女儿的话,彻底无奈了,这孩子的脑子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连这些东西知道。
但她并没有怪女儿多嘴,女儿这般“博学”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走过来抱起她,小声警告道:“不许乱摸,听到没有?”
宋灵均乖乖往她娘肩头一趴,就差咬手指了。
庄大姨上前来,犹豫道:“这地方阴森不吉利,又是专门弄那事的地儿.......灵均身子弱,怕是受不住,还是带她出去外头等着吧。”
“我不。”宋灵均拒绝道,“我好奇的很,大姨不让我现在知道,之后我也会自己想办法去知道。你是想现在把我放眼皮底下看着,还是我自己跑出去弄个明明白白回来?”
庄大姨一愣:“这怎么还威胁上人了?”
庄娘子叹气道:“姐,别理她,她就是这么难对付,由我看着她就行。”
徐夫人进了正屋,拿了一本厚厚的本子出来,翻了几页后指着记录在册的一个名字,问道:“徐老板,可听过这个名字?”
“可芊?没听过。”何洪琢磨道,“没有姓氏,也像是个丫头名字。”
“没错,她就是赵家嫡幼子,赵彦志房里的丫头。”
众人都是一愣,何洪忙道:“他房里的丫头?怎么会来你这里?是来打掉......胎儿的?”
赵家只说小儿子有两个跟随已久的通房,最是稳妥安静,更不会赶在正室面前有孩子,这个可芊又是哪儿来的?
“能来我这里的,也只有这个目的。”徐夫人微微苦笑,“她是赵彦志房里最早的丫头,一共来我这里三次,且都是身怀四五月的大月份了,很奇怪是吧?像赵家那样的人家,就算不想赶在嫡子面前有庶子,赏下避孕汤就是了,但赵家却允许她多次怀上,但又多次不允许她生下,还一直等到孩子在腹中大了才做决定。”
“这、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原因是为何?”
这下连何洪都想不明白,说着赶忙回头一看,果然见女儿听着脸色发白,忙揽她到怀里来。
“这不是在摧残人吗?这么几遭下来,身体还能好吗?”庄大姨听着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
“是前头的孩子总是胎死腹中,或者孩子生下来,身体有恙不健全?”只见宋灵均把玩着她娘的簪子,嘴里脆生生道,“不然为何允许怀上,又要等大月份,最后又不让生,可见是腹中胎儿屡次不好,发现不好了就立刻不要。”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何美音的脸色越来越白。
“你、你这!”庄娘子根本来不及捂住女儿的嘴,瞠目结舌道,“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快闭嘴!”
宋灵均扒开她娘的手,一脸大惊小怪道:“咱们隔壁的婶婶不是要生了嘛,上次我听稳婆在给她徒弟传授经验呢。”
“都告诉过你不许听墙角了!”
众人见庄娘子教训女儿,也没有心思去拦,都只看着徐夫人给个解释。
徐夫人说道:“小姑娘聪颖,就如她所说,多次多人都是胎死腹中,娩下来发现胎儿都是不健全,因着月份大只能来我这里处理,且都是赵家一位嬷嬷带来的,那嬷嬷,就是赵彦志的乳母。”
第45章 美音和你们何家,很显然是给赵家算计了
“你确定就是赵彦志的乳母?”
何洪看着镇定,其实内里已经乱了,他曾去赵家做客,对赵彦志的乳母有些印象。
让那么多丫头怀孕,却一个健康健全的都生不下来,说明赵彦志身上的隐疾......可大着呢!他猜过赵家私底下有所隐瞒,没想到居然是在儿子如此重要的生育能力上!
赵彦志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给不了后代的人!
何洪想到如此,就冷汗连连。
徐夫人收了本子,叹道:“没什么不好确认的,她带来的那几个丫头都称呼她作龚嬷嬷,何老板随意打听便知道。”
“姓龚,那就是她。”何洪原地转了两圈,双手无处安放,“上次与赵守备商谈,便听他提了两嘴,说儿子房里事情如今都有乳母照看,原来竟是替他照看这种事情......徐夫人,她带来的那些丫头都是怀着身孕胎死腹中,难道就没一个好的吗?”
“真没有,都是没有动静的死胎,勉强分娩下来,都是肢体不健全,或是内脏不发育的胎儿。”
徐夫人做这见不得人的行当多年,一下子遇到那么多相似情况,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我当时留意着,只觉得奇怪,一个个丫头换着怀孕,那些丫头都是年轻生育力最好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是顺利的,连那龚嬷嬷都是连声哀叹,说怎么就没一个好的,下次又换一个丫头一样来堕,就好像非得试出一个好的来。”
庄大姨扶着丈夫的手臂,嘴上胭脂已经被自己咬烂了,她颤抖着问道:“这样的孩子,到底打、了多少个了?”
她是顺利怀上身孕,并且安全生下健康子女的人,打胎这两个字,甚至不敢说出口。
“光是在我这儿,前前后后也有十个了。听龚嬷嬷说,也有几个刚怀上没坐稳,没多久就自己掉了的。”
看着庄大姨越来越白的脸色,何洪自己也慌,夫妻俩连退两步,只留下女儿在原地发愣。徐妇人忙朝女儿示意,自己去搀扶何洪夫妇,徐姑娘则揽住了何美音,握着她冰凉的手尽量传递温度。
“很明显,那赵彦志的身体有问题。”宋灵均趴在她娘的肩膀上,笃定道,“同一个丫头屡次怀不好还能说是她身体不行,但换了好几个丫头都是同样的结果,问题就只能出在赵彦志身上。”
见庄娘子没有怪自己多话,而是轻轻抚自己的背,宋灵均继续补充道:“他们这种人家大约十三四岁就会给儿子安排通房,那赵彦志多年来没有议亲的原因,便是赵家发现这个儿子身体有问题,不敢随意找门当户对或是高层次的岳家,所以就一直这样拖下来,中间还不断让不同的丫头怀孕以做实验,看能不能生出健康孩子来,并假借八字的问题来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