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山狼蹲在石阶上,他顺着赵兴安的手看过去,看见一个精致漂亮的少年。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坠着些玉石装饰,他被很多人阿谀簇拥着,就看就和他这样的野兽不一样。
后来有一次,亓山狼看见院子里石桌上摆着些肉块。他扑过去狼吞虎咽,齐嘉恕寻过来哈哈大笑告诉他那是他喂哈巴狗的。
亓山狼只是漠然瞥了他一眼,继续大口吃着。
齐嘉恕不笑了,让人送来上好的酒肉。
“知道这个怎么吃吧?”齐嘉恕示范,用薄饼卷起炙烤的香肉,递给他。
齐嘉恕又给他倒了一壶酒。
那是亓山狼第一次喝酒。
亓山狼放过齐嘉恕的性命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同一个母亲,而是为了那壶酒,为了少年时那点浅薄的相识。
齐嘉恕和沈檀溪回到府邸,看着齐嘉恕满脸是血的样子,松之和柏之吓坏了,赶紧帮他请大夫。大夫还没请来,宿羽带着宫里的太医赶过来了。
亓山狼和宿羽最近都很忙,宿羽甚至见不到亓山狼几次,在齐嘉恕这件事儿上,宿羽一直摸不准亓山狼的意思。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宿羽便懂了。
他带着太医亲自登门慰问。
“那些落井下石之辈,我大概知道些。回去之后会处理。”宿羽微笑着,“鹰卫也该时刻保护主子才对。”
齐嘉恕听懂了,宿羽这话的意思是准鹰卫在京中走动了。
齐嘉恕垂着眼,心里只有仰人鼻息的憋屈感。可对亓山狼,他既理亏,又没能力干掉他。
宿羽眸光一转,微笑着开口:“以前陛下还是大将军时,是好战嗜血的狂徒,唯独有两次不接军旗不肯主帅出征。这第二次是为什么,咱们都知道。可头几年的那一次,你可知为什么?”
“关我什么事?”齐嘉恕莫名其妙地瞥向宿羽。
宿羽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问:“那次最后主帅的人是谁?”
齐嘉恕的脸色微微变了。
那一次,是他临危受命率兵出城。巧的是,那段时间他惹了些乱子,正是那一役,让他戴罪立功了。
齐嘉恕觉得好笑极了:“你说什么胡话?你是说亓山狼故意把军功扔给我帮我解围?呵,太好笑了,那野人……”
宿羽点到为止,并不再多说。他站起身,道:“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齐嘉恕一个人在堂厅里坐了很久,慢慢消去满腔的烦躁,然后才起身去找沈檀溪。慌乱之中,他尽力护着她,但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磕着伤着。
沈檀溪已经换下了弄脏的衣裙,坐在窗下望着窗台上已经枯萎的插花微微出神。
叩门声将她从思绪里拉回来,她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开门响,两个人一里一外站在门口相望,四目相对,竟是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良久,齐嘉恕才先打破沉默:“有没有伤着?”
沈檀溪缓缓摇头,低声道:“你都替我承了……”
齐嘉恕负于身后的手下意识地捏了捏袖口,才问:“什么叫暂时不能回湘?”
沈檀溪垂眸:“我不能忘恩负义。”
她再轻声问:“你呢?身上的伤严重吗?”
齐嘉恕不回答。
沈檀溪困惑地抬眸,再次对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眸色里辨出几分难舍。
“我在想,”齐嘉恕闷声,“是不是该让你回到家人身边。可我又不确定会不会再追去一次把你劫回来。”
“沈檀溪,你今天为什么不答应亓山狼呢?”他再往前迈出一步,“我这样的废物完全无法反抗亓山狼,你若答应了他,我就没有办法阻止你回家了。”
沈檀溪安静地听着他说完。她温声细语:“你不能自己做决定,需要别人帮你吗?你……你快些好起来吧。”
“什么好起来?”齐嘉恕皱眉。
沈檀溪蹙眉望着他。他真的不知道现在的他几近崩溃的边缘,已经不大正常了吗?
沈檀溪轻轻一声叹息,柔声:“我现在不想走,我想陪着你。”
齐嘉恕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转过头去看西沉的落日,说:“没前途。”
沈檀溪却只是微笑着,继续柔声说道:“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四处走走逛逛吧,把你和我说过的那些地方都去一趟,把那些风景都看过,把那些特色小食都尝过。”
齐嘉恕还是盯着西沉的落日不敢去看她。他想问一问沈檀溪是不是在可怜他,可是他忍了又忍,将这句话咽了下去。自尊心让他问不出口。
跌落泥潭的天之骄子,受不了别人的可怜和同情。
尤其是心爱之人。
原以为纵使得不了她的喜欢,也要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捧到她面前将人娇养着,却不想只剩狼狈。
天气一天天转凉,京城飘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齐嘉恕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行囊也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看看不同的风景。
离京之前,齐嘉恕带着沈檀溪进宫了一趟。这两个月,亓山狼终于强压了动荡的京城,将内忧全部铲除。接下来亓山狼就可以安心让宿羽留在京中,而他率兵征战。
齐嘉恕按照礼数请辞。他说得一本正经,实则他又没有官衔在身,本不用面圣请辞。
亓山狼垂着眼,手里摆弄着一直贴身佩戴的半块玉佩。他听着齐嘉恕的官话,左耳进右耳出。他抬眼瞥向齐嘉恕,见他的戾气稍消,人也平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