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她悔了跟云家的婚事,可又知脱不开与云家的关系。
我知晓母亲忧思,却是不敢细思细想。
只因我万分喜欢这桩婚事。
我的小妻子是我亲眼见着由小长到大,我二人是青梅竹马,少年时我并不懂男女情爱之事,只知云纤生得玉雪可爱,见了我会咯咯笑个不停。
她性情温软,又因是家中幺儿,是以生成了天真烂漫的模样。
每每见她,我都由衷开心,也由衷喜爱。
那样可爱的姑娘无人会不喜,我亦如此。
在我二人一起长大的日子里,这份情愫终在陪伴中,由孩童间的稚嫩懵懂,变为男子与女子间的相互吸引,以及春情萌动。
她就要及笄,而我也要及冠,我二人的婚事提上日程,我开心无比。
母亲日渐焦灼,她不喜云家也不喜云纤,可是我不惧这些风雨。
她是我的妻,是我选定之人,云家恩情我无以为报,竭尽所能待她令云家伯父伯母安心,便是我所能做的极致。
她对我有恩,有情,我对她有爱,有责。
是以我从未想过,我二人会有分离那日。
我想我二人会如云家伯父、伯母那般恩爱一生,或许偶尔会因柴米油盐、家中琐碎而有些争吵,但终归会一生幸福平安,简单淡泊。
但临近仲秋,我去云家送节礼,却是亲眼见到我视作亲生爹娘的云家伯父伯母,以及祖父和两个阿姐,皆惨死家中。
我抱着云纤藏在阁楼之中,我二人眼睁睁在上头见了云家满门被虐杀身亡。
腥红血液流了满地,我死死抱着云纤,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出声。
那日我恐惧万分,却是死死盯着雷晟以及其他几人不曾眨眼。
匕首插入云家伯母喉中时,我忍不住心中悲愤,想要冲出去。
可掌心刺痛,让我犹疑,又从中清醒过来。
云纤咬着我的掌心,我却察觉不到疼。
后来我二人逃出生天,我带着云纤回到家中,她那时早已晕死过去。
待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她看着我喃喃道:“玉蘅,我做了一场梦。”
只这一句,我便险些落泪,可我无力也无法做任何事。
那日雷晟托出幕后之人,乃当今圣上的唯一胞弟湘王卫益清后,我思索许久决定跟云纤在热孝中成婚,待来日金榜题名,殿试面圣时将云家冤屈和盘托出。
唯有如此,我方能为云家平冤,还云家一个公道,也让云纤日后有所依靠。
我将此事告知母亲,却未曾想母亲面上应承,转头却去寻了云纤。
云纤良善,虽有对母亲恩将仇报的愤恨,可我知晓,她也定有不想拖累我的原因,竟是一走了之。
当我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后,母亲告知我云纤受不住打击,投河身亡时,我顿觉心灰意冷。
直至两日后,我方从那等致命打击中恢复过来。
我二人青梅竹马,我了解云纤的性子,她并非那等会一死了之逃避之人。
直至几月后,我听见鲁家巷孙寡妇之子说曾在雨夜见过云纤冤魂回来索命,我方确定她的确还生还。
孙寡妇之子见过云纤后受了惊,病了几日,而我在了解到当日云纤回鲁家巷所发生一切时,心中万分悲痛。
平生第一次,我以鬼神之说恐吓了孙寡妇之子,让他再不要提起云纤回来一事。
也是生平第一次,我动了伤人的念头。
我寻到那瘸腿老丐,本想好生惩治一番,可见到他时,他已无比凄惨。
云纤为他做了假腿后,鲁家巷子的人时常能听见他夜半时分艰难摔倒的挣扎和咒骂,也知晓他再次站起的不易。
人可接受从无到有,却是接受不得从有到无。
所以他无法行走,又被孙寡妇夺走钱财赶出家门后,便一蹶不振。
我见到这瘸腿老丐时,他已行将就木,只堪堪等死模样。
思虑许久,我不曾动手。
或许云纤也想到让他如此活着,方是最大的惩罚。
知晓云纤无碍,只是不知去了何处后,我四处寻找,可是母亲却希望我将云纤忘却,再娶他人。
便是不提我与云纤之间的幼时情意,单单云家伯父、伯母的养育之恩,也让我无法在此时背弃他们。
忠义两难全,一方是对我有生育之恩的母亲,一方是有养育之恩的岳家,我既无法背信弃义,也做不到抛母亲于不顾,所以只能夹缝求存。
自知道母亲哄骗云纤让她离去后,我便再不曾在母亲面前开口说过一句话,只默默四处寻找她。
云家遭难,我猜测她定会去寻仇人,所以早早为接触湘王世子卫铎做下准备。
卫铎此人性情纯直,虽有世族贵胄之子的傲然和疏离,但可见其内心并无视人命如草芥的淡漠。可即便云家事与卫铎无关,也并不意味着湘王府就是无辜,亦或是被人陷害。
我一边暗自查询真相,一边等待云纤。
莫名的,我笃定只要留在湘王府,就一定可以等到她来。
我将全副心力放在为云家复仇之上后,母亲愈发焦灼。
尤其是她知晓我错过会试,便一病不起。
我知母亲期盼我可高中状元, 展一腔抱负,可我实在无法在受到云家倾力培养后,冷眼看着云家满门惨死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