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笑,给许焱闹了个大红脸,躲到自家父亲身后,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
这话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多少能安上个罪名。
但如今气氛热烈,压根没人当回事儿,实话实说也没错儿。
萧沅体贴跟过去笑道:“可要我陪大公子下去看看?”
黎霁怀摇头:“父亲定然是不愿看我跟这样一群人坐在一处。”
萧沅顿了下,不着痕迹退了半步,掩去眼底不悦道:“公子不喜欢?”
“不过是些俗气玩意儿,也不知道她们怎地如此开心。况且,男女大防,虽我朝民风淳朴开放,”黎霁怀不赞同看了楼下贴着闻辞笑得正欢的黎清欢,“大家公子,怎能如此轻浮做派。”
萧沅道:“自是身在其中,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时开心过了头,也顾不得那许多礼节。”
黎霁怀缄默不语,心中并不认可,规范礼数当时刻警醒,怎可随意乱了纲常。
她们在楼上看,楼下也有人发现了她们。
癞脸乞丐目光灼灼举起酒壶,高声对着萧沅道:“萧掌柜光看着多没意思啊,不如带着美...那位郎君一同下来快活啊!”
她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看了过来,瞧的黎霁怀面红,冷着脸又把窗户毫不留情关了起来。
封闭了所有窥探好奇的目光,萧沅负手立在一旁纵容。
顺着阿四手指的方向,黎清欢自然也看到了那双高处并肩站着的人,一黑一白,女俊男俏,般配极了。
萧沅可从没用过这样的好脸色待他。
窗户彻底阻隔了他的视线,黎清欢再没了笑闹的心思,满嘴苦涩,随手拿了壶水就灌。
入喉全是辛辣,最烈的烧刀子,直接一口喝下去大半。
他这一番行径吓了闻辞一跳,赶紧从他手里把酒壶给抢夺回来。
黎清欢难受的要死,晕乎乎倒在闻辞肩膀上,瞧着漫天繁星念叨。
他着急,如果得不到萧沅的帮忙,这种受人唾弃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到何时。
他嫉妒,总是输给黎霁怀,连女人也是。
他无计可施,好像就算再怎么努力,他也亮不过从出生就闪耀的那颗星。
“公子。”落烟轻声唤住扶额在一旁看着窗外江景的桑宁。
远处的笑闹声悉数传进耳朵里,还有之前常常在耳边晃悠的叶子笛音。
当时只觉得那乞丐烦人,他家公子弹琴她来凑什么热闹,生生坏了好曲儿。
现如今没了倒有些孤寂落寞。
第20章 提灯谢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船上的这群人基本都有点真本事,酒量不差,谁想船下来得更猛,连许攸也能和这些女人对喝上两三个时辰。
到最后还是有人醉了,意乱情迷,失去了平日的自制。
有借着酒劲诱导的成分,也有故意放纵的意图,到底你情我愿,点到即止。
只道江湖皆风流。
黎清欢醉得早,被闻辞早早服侍上了床。
隔两间房就是萧沅的屋子,亮着灯,人应该在。
虽说就算喝昏头也没人敢来萧沅这层闹事,闻辞还是敲门道了句:“二公子喝醉了,一个人在房里,你帮着看着点啊!”
里头没人说话,但有了些桌椅移动的动静。
闻辞就当她回应了,放心跟他姐和白若梅继续玩乐去了。
他心想还美滋滋着,以后黎清欢若真跟萧沅成了事,可不得给他包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谁知道黎清欢不争气,这一觉睡得极好,乖乖裹好被子躺着颇为安静,连呼吸都是浅的。
等到天光大亮睁开眼,还维持着昨晚那个姿势。
“解酒汤来了!”闻辞端来碗色香味浓的卤肉汤,老远都能闻到那股酸
辣味儿,馋人极了。
他赞道:“许公子亲自下手做的!想不到他脾气冲,手艺却这般好。许夫郎昨日还愁他寻不到妻主呢,我看根本没必要。”
黎清欢握着调羹的手微顿,迟疑道:“当夫郎还要手艺好啊,全交给下人做不就行了。”
闻辞轻哼一声坐下:“我们出生贫苦,哪像你们少爷生来就有人服侍的。自是要自己操持家务,为妻主洗手做三餐。再说了,”
然后他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对着黎清欢神秘道,“下人做的东西哪能比夫郎亲自下手吃起来熨帖。”
黎清欢听完,恍然大悟,深以为然,心底竖起大拇指,默默打算用纸笔记下了。
这道理可比账本好懂多了,以后找到合心意的妻主定也要学会做饭给她吃。
况且他也不算什么正经少爷。
闻辞又问:“你昨天晚上可见到萧沅了?”
黎清欢点头又摇摇头,回想起昨天萧沅和黎霁怀站在一起的样子,还是不太舒服。
若叫黎霁怀得了手,他的计划不是全都泡汤了。
想到要一辈子活在这对父子阴影下,黎清欢心里发寒。
就算待在萧沅这个女人身边再难再险,也要先紧紧抱住这条大腿。
等脱了身,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妻主吗,何须再在萧沅身边受她的气。
“哦。”闻辞以为萧沅将他的话当耳旁风,没说来怕黎清欢伤心,“对了,今天下午就要到宁阳渡口了,是个大镇。白若梅说我们会在此地休整一日,等补齐常用的消耗、食物再上路。”
黎清欢应诺,问道:“我们可要收拾行李。”
“不用,咱们还住船上,不过可以跟着她们负责采买的人下去放松放松”闻辞笑道,“听说呀,宁阳有个落灯会,每年初夏都会办,一期办三天,刚巧被咱们赶上。哦,对了还有游神呢!”
黎清欢睁大眼睛,有些兴奋,他从来都被束之后院,连门都出得少,哪儿见过这些新奇的东西。
自从金陵重新出发,该是他人生最畅快的一段日子了。
“可,我也能去吗?”他问得有些迟疑。
闻辞不解道:“最近你那个父亲不是不怎么管你了吗。你下去玩上几个时辰罢了,又不是跟女人逃跑私奔,他管你那么多做什么?”
非在其位,闻辞也理解不了黎清欢的苦处。
雀跃的心又落回原地。
见黎清欢实在纠结,闻辞不怀好意地提议道:“要不你先去问问我家主子,先探探她的意思再说?”
于是趁船还没到岸,黎清欢就跑到隔壁去敲了敲没闭紧的门。
他不敢直接走进去,站在门口支吾道:“等会儿到了岸,我想下船走走。”
萧沅没问他去做什么,简单“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见黎清欢还站在原地不肯走,才疑惑又看了他一眼。
“我父亲那边...”黎清欢不觉声音带娇,又怕又期待地看向萧沅。
“沈君郎刚也遣人来与我说要下船透透气,到时你一同下去他应当不会说什么。”
得了萧沅保证,黎清欢顿时转忧为喜,扬起个开心的笑,目光清澈看着萧沅,装乖道:“谢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真是句违心的话,黎清欢腹诽。
看他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样儿,萧沅索性丢下手里的棋谱,抱臂靠向椅背,也勾起唇角,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既然我又帮你办了事,你可有什么回报的?黎公子,你欠我的账可越来越多了。上回说的你可想好了?我可等得着急着呢?”
蓦然想起那天的对话,黎清欢瞬间满脸涨得通红,连忙哎呦一声,道:“我账本还没看完,我先回去了。”
说完仓促逃走的样子,一点也不带打磕巴的,心里头暗骂萧沅果真是个只对他身子感兴趣的大色魔!
这种女人怎么能当他妻主!
等利用完她,将来定然得一脚踹了她。
萧沅本想笑,随即收敛起心性,捡了棋谱继续认真看起来。
下午,船靠岸,沈则晕船晕得厉害,早就恨不得下船去。船还没停稳,他就叫潘贵和刘三宝扶着下了船,找到一家客栈歇息。
自然也没空管黎清欢的行程如何。
黎霁怀同样交给萧沅陪着,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珠子。
码头搬货的、打杂的、渡船的,皆羡慕瞧着这艘刚刚入港的华丽行船,其中不乏北狄境郊卖过来的奴隶。
听说船主人也有北狄血统,赞叹中又带着幻想。
落灯会果然是宁阳镇上的大集会。
太阳还挂在头顶,家家户户就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整条道上候满了正在准备的摊贩。
小孩儿尽戴着花花绿绿的恶鬼面具在街上嬉戏打闹,想必入夜后更加热闹。
闻辞带着黎清欢和喜鹊,还有闻青、白若梅她们一道,随便先找了家食肆填饱肚子。
天天吃船上厨子做的菜,再好吃也吃腻了。
旁边镇远镖局也占了几张桌子,点了饭菜在用。
凑热闹的事情自也少不了乞丐阿四,不过她自认昨晚失态,虽没犯什么不可挽回的错儿,还是没往常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