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和稻谷长得特别像。
“老翁，请问地里种的是什么？”招岚就近请教了一位赤着上半身，后背都快晒脱皮的老农。
这个世界有太多奇奇怪怪的动植物，就算闻招岚在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招岚来了以后也没有刻意往这方面研究，因此也不认得。
但从她感知来看，可能是药材。
老翁抬起一张枯树皮般满是褶皱的脸，观人衣着，以为是奔福桃来的外地富商大小姐，便又埋下头去，一边拔草一边说：“凤凰巢，要种出福桃，可少不了它！”
“是肥料吗？我看这一片都种了这个，一点粮食也没有。”
“算是吧！”
“老翁，您能跟我讲讲吗？”招岚递出一锭银子。
老翁这才放下手里的活，看得出他很想要，但不知为什么没伸手，犹豫了几息又埋头继续干活。
招岚觉得奇怪。
老翁只是个普通人，看他的皮肤颜色和手掌老茧，可以肯定他的生活不太好。
为什么看到银子都不要？
难道他想要灵珠？
招岚收起银子，摸出一颗下品灵珠：“老翁？”
老翁瞬间傻眼了，不但没有来接，反而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仙长恕罪，老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仙长垂问，求仙长饶命！”
（女的也能被叫仙长，只是讲究点的会刻意区分一下叫仙子。）
幸好地是湿的，不然得把头磕破。
招岚赶快将人扶起来，温和道：“我没有怪你，你不必紧张。”
“是是是！仙长宅心仁厚，一定不会与我等贱民计较，多谢仙长！”老翁脸上的恐惧并未完全散去，此刻想起仙长的问话，连忙解释，“仙长想知道凤凰巢是怎么让福桃结果？这些老汉都知道，老汉这就细细说与仙长听。”
原来这凤凰巢并不能直接作为福桃的肥料。
须等深秋，凤凰巢完全成熟，由绿色变成珊瑚红，叶片也从细长状分裂成须状羽型时，将其连根拔起、就地掩埋，七天后撒上福山送下来的香灰，再翻一遍土，蒙上油布，等微微腐烂的凤凰巢连续发酵两个月，揭开油布再撒一遍香灰，翻土后二次发酵四个月。
期间因为冬天温度低，还须在油布四角开孔，烧开水，用中空的竹筒将水蒸气送进去。
这个步骤很重要，一不小心就会让泥土发臭，坏了整片田。
二次发酵后，再翻土，晾一个月，取表面二尺泥土运送到福山后的石砌大坑，由本地徐家以“仙家手段”炼制福桃所需福土。
十亩良田，八斗福土。
剩下的再拉回回填。
此地农户每家约有田30亩，以福土为税，每年须缴纳十斗，徐家帮助农户炼土，也要收走8斗，剩下的可以以每斗十两的价格卖给徐家。
但十亩八斗并不恒定的。
以老翁家为例，34亩地，去年只收了21斗，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只有三斗，也就是三十两银。
看着倒是挺多的，在某些纯粹是普通人的地方，够一家人吃一年。
但这边因为福桃的缘故，经常有修者、王孙贵胄、富商巨贾过来，又因为土地都种凤凰巢了，粮食需要靠外地运来，物价特别高。
三十两，也就是饿不死而已。
“老汉是村里种地最好的！”老翁说着红了眼睛，“可我那小孙子还是饿死了，他娘没有奶水，喝米汤就活了十八天！老汉没福啊！”
老翁这么说的确有卖惨的成分，但本意也是希望仙长看着他可怜，真的不计较刚才的事。
显然他不相信仙长这么好说话。
招岚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将银子塞到他怀里，快步走了。
一开始她只是怀疑自己给的好处不够，到如今却明白，有些话可能被什么人嘱咐过，不许说与普通人知道。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还要给灵珠，无异于杀人。
老翁忍不住咬了一口，然后开心地笑起来，又跪到地上叩谢仙长恩赐。
这一锭有十两，年岁若不好，就是半年的辛劳。
招岚往村子里走，发现这边的房子都很空，就连老人和小孩也看不到几个，鸡鸣狗吠也少得可怜。
“我求你了，你要是出事，我和孩子怎么办？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就这样吧！”妇人抱着丈夫的腿哭的满脸是泪。
男人回头就将妇人推开，红着眼睛指着妇人大骂：“李翠娘！我娶你十五年，没叫你饿过一天肚子，你生了女儿就生不了我也没有嫌弃你，我娘也没给你摆婆婆的谱，拿你当女儿似的疼，现在她病了，我是她唯一的指望，你要我就这么看着她去死？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没良心？你去外面问，哪家中风的像婆婆这么干净？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不能只想着你娘，小春才十三岁，要是没了爹，哪里说得上好人家？你就不能为小春想想吗？村头的大柱就是抽灵根抽死的，就算只抽一个也得死，我们赌不起……”
第382章 又见抽灵根
招岚微微皱眉。
抽灵根的事不算陌生，但上次的大牛是极品单灵根，被觊觎也算有缘由。
这个人……灵根气息很淡，应该只是下品多灵根。
有抽的必要吗？
“打扰一下，你们说的抽灵根是怎么回事？”招岚站在篱笆墙外。
夫妻两人都愣住了：没听到脚步声啊？
大概是觉得此事不算秘密，李翠娘又迫切地想要留住丈夫，就算不认识这个人，心里也忍不住将她想象成了助力，连忙解释：“就是把灵根抽出来，下品五灵根，一根卖100两，但不能都卖，得看人家需要什么。”
村头的大柱家就换了100两，凑够120两给县老爷送去，拿到了户籍迁移书，全家都搬走了。
大柱一个人在家躺了几天，尸体臭了才被发现，最后草草掩埋。
“可我们这样的农户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是抽一根还是全抽？”李翠娘咬牙切齿。
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被连哄带骗地拿走，换得100两银，却须舍弃一条命。
穷苦人家的命不值钱，许多人觉得100两银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还有人专门拐卖小孩子，就是为了日后能卖灵根，实在没有灵根的才重新调教卖到其他地方去。
人贩子有一条严密的产业线，所以即便是农村，大人们去伺候土地也好、在城里做工也好，都把自己的孩子带着，生怕被拐走了。
李翠娘说完又拉着丈夫的手：“你拿了钱回来又能怎么样？你能担保用你一条命换婆婆长命百岁吗？那些福桃仙长们且不够吃，哪里就能漏到我们手上？100两只能买一片，你一个庄稼汉，别人拿寻常桃子给你你也分辨不出，折腾一场什么也没落着，我和小春找谁说理去？”
“你说是吧，姑娘？”李翠娘希冀地看着招岚。
招岚点点头：“你夫人说得有道理，福桃和一般毛桃差不多，只是里面含有少量的灵气，虽然能滋养肉身，但普通人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不能看着我娘去死啊！”孙大石冷静下来，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十分烦恼。
他不怕死，只怕自己的死换不回想要的东西。
“我这里也有一颗福桃，你们要试一下吗？”招岚故意往衣袖里掏，实际是担心亮了修者的身份，把夫妻俩搞得惶恐不安，不方便交流。
夫妻俩茫然地看着招岚，怀疑自己听错了。
招岚开始编：“我其实是云城孟家的管事，我家少爷刚好就是太微宗的弟子。”
小师弟，借一下哈！
“这次来就是为少爷采购福桃，顺便调查一下这边人口流失的事，你们若是肯帮忙，福桃分你们四分之一也不是不可以。若是有所怀疑，我可以先给一小片，等你们看到结果了再决定要不要帮我。”招岚将福桃往前送了送，笑道，“怎么样，赌不赌？”
李翠娘满眼期待地看着丈夫，孙大石犹豫了几息：“我想先要一小片。”
“没问题。”招岚又“掏”了一把手指长的水果刀，一刀下去，连皮带肉，汁水都掉了好几滴，夫妻俩已经把它当真正的福桃了，见状心疼地不得了。
手还往裤子上擦了好几下才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回房间喂给中风的老母亲。
一刻后，老人家能说话了。
她看着围在床边的儿子和儿媳，反应了一下，才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就那么傻？你娘我这辈子已经活够了，真的不想再活了，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这个不孝子！我要是能动，非地打断你的腿不可！”
“娘你别生气，大石没有去抽灵根，我们遇到了云城的管事，他们家有仙长……”李翠娘将事情说与婆婆听。
老人家反应了好久，才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扶我去给管事老爷磕头！”
夫妻俩：咳……不是老爷……
屋外，小妖怪从招岚的腰带里钻出来，单手支着小脑袋，老气横秋地说：“兴亡皆是百姓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