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抠着手掌心，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只要开口喊姐姐开门，姐姐就会把门打开，是不是？
他只要勇敢一点，就不会被姐姐拒之门外，是不是？
他……
他可以的，是不是？
下一刻，瑞王忽然用力推开赶车的太监，踉跄着从马车上扑下，他摔落在地翻滚了一圈，可他没有喊疼，他爬起来就义无反顾往将军府跑去。
姜太后看着儿子如此狼狈如此发疯，着急坏了！
她捂着心口失声大喊，“阿佑！阿佑你干什么！你回来！”
瑞王充耳不闻。
他眼里只有那陌生的将军府。
他只知道，能听懂他说话能懂他喜怒哀乐的姐姐，就在那宅子里。
只要他推开了那扇门，就能见到姐姐。
他要是不去推开门，他要是被母亲带回宫里，他就永远见不到姐姐了。
虚弱的小少年，用尽了一身的力气，他跌跌撞撞跑到将军府门口，跑上台阶，站在大门口。
对别人而言只是抬个手敲个门的轻易动作，对他而言难如登天。
他不知道怎么叫门。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喊人来开门。
他急得手指飞快张合，他急得眼眶都红了。
他想到往日里他躲在房里，母后和哥哥站在门口轻轻拍门的动作，他咬着嘴唇，颤抖着抬起手。
手刚抬起来，他又害怕地后退两步。
可是想到姐姐就在里面，他又挣扎着重新回到门前。
他红着眼眶，艰难抬起手，轻轻拍打着门。
他不敢用力，他轻轻拍着，拍了好多下，也没有人理会他。
他眼睫毛颤了颤，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直掉。
姐姐不理他。
怎么办。
姐姐不给他开门，理都不理他。
他一着急，手上的力道就重了些，他用力拍着门，执拗地想要把这扇门敲开。
终于，里面传来门房的声音。
“谁啊？”
“……”
小少年吓得连忙缩回了手，他想转身逃走。
可是，逃走了就见不到姐姐了。
他拼命克制着心底涌动的害怕，他咬着嘴唇，沉默地继续敲门。
很快，门房披上衣裳走出来，将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年迈的门房大爷惊讶看着这个拍打着门的陌生少年，慈祥地问，“小公子，您找谁呀？”
瑞王无法开口回答。
他红通通的眼睛飞快望了一眼门房，然后低着头避开门房的眼睛。
他像个懵懂的初次闯入人类世界的小兽，不知何为规矩，他不知道没经过主人同意就不能擅闯别人府邸，他闷着头就想跨进门里面，跑去找他的姐姐。
门房笑了。
见这是个单纯无害的小公子，他并没有动怒，他一把揪住小少年的后衣襟，笑道，“小公子您想进去，您得先自报家门呀，您得让我知道您是谁，对吧？这里是将军府，不能随意擅闯——”
瑞王突然被人揪住了后衣襟，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缩手缩脚无措又恐慌地望着这个坏蛋爷爷，眼泪啪嗒啪嗒滚落。
门房也变得无措，“哎哎哎你别哭啊，我可没打你，老天在上，我没动你一根手指头啊，你哭啥？”
瑞王无声落着泪，转头望向身后的漆黑街道，他想找他家的马车，他想找他的母后，他想要母后来帮帮他。
第173章 他这么乖，让她心软似水
可是，来时路并没有马车的踪影，那边只有一片漆黑的夜色。
他不知道他的母后让人熄灭了马车四角悬挂的灯盏，隐在夜色中望着他。
他以为他母后已经走了，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眼泪掉得更凶了。
母后不要他了。
如果他现在不冲进去见到姐姐，他就得一个人待在这儿，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管他……
他哭着无声告诉自己——
阿佑，你要勇敢，你一定要见到姐姐。
说几个字而已，不难的，说完了你就能见到姐姐了，你一定可以。
他拼命克服了身子的颤抖，他抹着泪望着门房。
他薄唇张开一条缝。
他艰难说出了几个低不可闻的字眼。
“我……瑞王。”
门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他只看到小少年在张嘴说话，但他没听清说的啥。
他松开小少年的衣襟，问道，“你说啥？”
自闭的少年不敢跟门房的眼睛对视，他低头躲闪着。
刚刚说那几个字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他拼命组织语言，却无法再次说出口。
门房失去了耐心，“小公子你要是没事就走吧，我们家主子都已经歇息了，您没什么急事就等明天再来，好吧？”
他一边说，一边推搡着瑞王，想把这个横冲直撞又说不清楚话的家伙给推出去。
瑞王用力抱住门，哭着不肯走。
他好不容易来的，他不要走。
他母后已经不见了，他走了就回不去家了。
挣扎间，他手腕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涌出，顺着手肘往下流淌。
门房去拽他的胳膊，突然拽到一手黏腻，门房愣了愣。
他将手拿到眼前一看，那鲜红的血顿时吓得他老人家叫出声来！
“我的个老天爷哦，你身上有伤你怎么不早说？是不是我把你伤口弄出血了？你伤在哪儿？”
他想去看瑞王的伤口，瑞王却吓得缩成一团，像个鹌鹑一样紧紧抱着门，脑袋也缩进了臂弯里。
门房大爷有些头痛，又有些无奈。
“小公子，你到底想干啥啊？你说什么都不肯走，那你到底要找谁啊？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深更半夜在这儿跟我闹，嗯？”
瑞王此刻就是一只惊弓之鸟，他脑子里嗡嗡的，他听不清门房说了什么。
他只隐约听到“找谁”两个字。
他颤抖着，逼迫自己开口——
“找……姐姐。”
门房这次听清了。
可这两个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纳闷地问，“找哪个姐姐？哪个是你姐姐？”
瑞王用脑袋抵着冰冷的门，他用力撞了两下门，脑袋上的疼痛，让他勉强克服了害怕，让他勉强冷静。
他低着头说出了在心里念叨了无数遍的名字。
“沈……元……薇。”
门房愣住了。
找谁？
找他们家夫人？
等等，夫人先前让他开着门迎接宫里那位尊贵的瑞王，这个少年又跑来找夫人，难道这个少年就是……
门房慌了，他哆嗦着问，“您是瑞王殿下？”
瑞王转头用哭红的眼睛看了看门房，胡乱点头。
门房大爷吓得腿都软了。
老天爷，谁知道堂堂王爷会这么狼狈跑到门口来啊，仪仗呢，銮驾呢，随行的仆从呢？
他要是看到了銮驾，又怎么会把这个少年当成寻常百姓？
他赶紧磕头行礼。
“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瑞王殿下驾到，小人给您磕头赔罪了！”
瑞王抿了抿唇，他偷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门房，趁着门房不注意，立刻跟泥鳅一样溜进门里，跌跌撞撞往里面跑。
他一边落泪一边四处张望。
姐姐在哪儿？
他要去找姐姐。
门房赶紧跟上去，“瑞王殿下您跟我来，将军和夫人住在这边，您请，您快请。”
他一边走一边絮叨，“咱们家夫人一直开着门等您呢，她见您迟迟不来，以为您今天不来了，才让我们把门关上，各自去歇息……”
瑞王愣了愣。
他抬头望着门房的背影，黑眸里突然亮了一簇光。
姐姐是以为他不来了，才关门的？
姐姐没有不要他，是不是？
他突然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他抿着嘴唇，却难掩心中高兴，他乖乖跟着门房走，他迫不及待想出现在姐姐面前告诉姐姐，他来了。
走了片刻，门房带着瑞王来到萧凌昭院子外。
守门的嬷嬷得知面前的少年是瑞王殿下，赶紧跑去房间门口告诉萧凌昭和沈元薇。
沈元薇和萧凌昭已经歇下了。
听说瑞王来了，沈元薇蓦地睁开眼睛。
她用手肘撑起身子，惊讶地望着门口。
“居然来了？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萧凌昭也有些意外。
他披衣起床，将房门打开。
他抬眸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白衣少年。
他找了两圈，见只有少年一个人在那儿，不见太后和仆从的踪影，他愈发惊讶。
盯着狼狈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眼，萧凌昭转身冲房里喊，“元薇，只有殿下一个人，不见太后娘娘。”
沈元薇也惊了。
一个自闭的少年，被太后带着都不愿意踏出院子一步，如今他一个人，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