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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度玉门关_深林人不知【完结】(107)

  张亦琦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晓。”

  萧翌缓缓坐直身躯,玄色寝衣松垮地垂在肩头,却难掩周身骤然凝重的气场。他伸手将张亦琦散落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捋,指节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白,眼中褪去方才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洞察一切的锐利:“宋修其在余杭的那些腌臜事,早被叶敬翻了个底朝天。顶替探花郎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我与皇兄顺势将他调任成周墨的直属上司——那些积压的民怨,足够让他在朝堂上永无翻身之地。”

  张亦琦攥紧锦被,丝绸在掌心揉出褶皱:“这其二呢?”

  萧翌忽然冷笑,声线像淬了冰的刀刃,在寂静的寝殿里划出寒意。他屈指弹了弹烛台,飞溅的火星惊得张亦琦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刘家村金矿背后的勾当,岂是区区县令和土财主能操持的?那俩人不过是想捞点油水,为了凑人手,竟用天价彩礼骗婚,逼得人家卖身充作家仆。”他说到此处猛地握紧拳头,指骨发出轻微的脆响,“而真正的大鱼——”尾音拖得极长,在张亦琦屏息凝神间,吐出三个字,“宋若甫。”

  张亦琦倒抽一口凉气,精致的面庞瞬间血色尽失。她抓住萧翌的手腕,指尖微微颤抖:“可宋家权倾朝野,富可敌国,要这么多金子做什么?”

  “养兵。”萧翌凑近她耳畔,吐字如冰珠坠落玉盘,“宰相府的金山银山,哪够填满私军的胃口?”

  寝殿里突然静得可怕,唯有烛芯爆裂的声响格外刺耳。张亦琦猛地坐起,寝衣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你的意思是……他想谋逆?”

  萧翌伸手替她拢好衣料,指尖在她肩头短暂停留,似是安抚又似是传递力量:“我已查到梁亭,此人驻守西南,手握十万精兵,是宋若甫最锋利的爪牙。若能将他连根拔起,宋若甫便折了半臂。”

  张亦琦咬着下唇沉思片刻,突然抬眼:“所以宋若甫急于寻找新靠山?可节度使那么多,为何偏偏选中申广义?”

  萧翌伸手刮了刮她泛红的鼻尖,眼中重新泛起笑意,却带着几分危险的味道:“小机灵鬼,倒不妨猜猜看——”他故意卖个关子,直到看见张亦琦眼中浮起惊恐,才低笑出声,“没错,这申广义啊,心里藏的鬼,比宋若甫只多不少。”

  窗外忽然刮起了一阵凛冽风呼啸着掠过宫墙,卷着树叶沙沙作响。张亦琦坐在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的边角,思绪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她终于明白,萧翌精心设下的这个局,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宋若甫与申广义的联盟。一旦明日消息传开,宋婉瑜衣衫不整出现在广陵王寝殿的丑闻,定会瞬间冲垮两家即将缔结的姻亲关系。到那时,这两个野心勃勃的权臣,别说成为亲家,能不反目成仇、拔刀相向,都已是万幸。

  想到宋婉瑜,张亦琦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悯。那个相府千金,为了萧翌,竟不惜以自己的清白名声为赌注,飞蛾扑火般投入这场危险的博弈。她或许天真地以为,只要能得到萧翌的关注,就算声名狼藉也在所不惜。可她哪里知道,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她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最终只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萧翌敏锐地察觉到张亦琦的异样,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亦琦抬起头,望着萧翌深邃的眼眸,轻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是没有宋婉瑜这一出,你打算怎么破局?”

  萧翌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良久才缓缓开口:“宋若甫和申广义之所以能走到一起,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的利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可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又怎能容得下两个野心勃勃的觊觎者?”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其实,甚至都不需要我们刻意去做什么。你想,若是传出皇嫂有孕的消息,申广义还会相信宋若甫的承诺吗?在皇位的诱惑面前,他们的联盟本就薄如片冰,届时,说不定申广义比宋若甫更早按捺不住,先行反叛。”

  张亦琦皱起眉头,眼中满是疑惑:“那宋若甫肯定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忠臣,这么多年,难道你们就查不到他贪污受贿、私自圈地、结党营私这些罪名吗?”

  萧翌转过身,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唤道:“小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这些罪名,想要查其实并不难,甚至都不需要确凿的证据。你可知,高祖皇帝开国之时,身边有几位能人猛将,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其中就有宋若甫的曾祖父。可他功高震主,皇帝的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安睡?后来,宋家就被安上了你所说的这些罪名,一夜之间,家族被抄,后人不是被处死,就是被流放。”

  张亦琦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然猜到了故事的走向。果然,萧翌继续说道:“几年后,戎马半生的高祖皇帝年岁渐长,突然怀念起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

  不等他说完,张亦琦接口道:“于是便想起了宋氏一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错怪了他们。接着下令翻案,一番彻查下来,果然发现他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误杀了忠臣。皇帝嘛,只需要下一封不是自己亲手写的罪己诏,将当初充当小人的人斩草除根,再对被误杀的功臣进行追封。如此一来,百姓还会觉得这是一位英明的皇帝。”她的语气中满是讽刺,“这朝堂之上的是非对错,不过是皇权摆弄的棋子罢了。”

  萧翌点点头,神色凝重:“所以,除非宋若甫真的起兵造反,坐实谋逆大罪,否则,祖宗留下的这段历史,就如同他的保命符。只要他不越雷池一步,我和皇兄即便知道他心怀不轨,也不能轻易动他。”

  张亦琦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幽幽地说:“祖宗种下的因,终究要子孙来承担后果。也不知道高祖皇帝泉下有知,看到如今这局面,会作何感想。”寒风依旧呼啸,可寝殿内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在这冰冷的宫廷之中,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场权力的博弈,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第85章 珠履暗潮(四)

  夜已深沉,烛火摇曳,萧翌静静坐在床边,凝视着熟睡中的张亦琦。她的面容宁静安详,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仿佛做着甜美的梦。萧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抬手将滑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花瓣。良久,确认她不会轻易醒来,他才缓缓起身,无声地离开了房间,衣袂带起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转瞬即逝。

  晨光熹微,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张亦琦还沉浸在梦乡之中。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门被猛地推开,长宁哭哭啼啼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泪痕,声音带着无尽的惊恐与慌乱:“张亦琦,张亦琦!”

  张亦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缓缓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嗓音里还残留着刚睡醒的慵懒:“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撑起身子,眼神里满是疑惑与担忧。

  长宁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婉瑜,婉瑜出大事了!”那哭声里蕴含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听到“婉瑜”二字,张亦琦瞬间清醒,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太了解宋婉瑜的处境和心境了,第一反应就是宋婉瑜或许走了极端。她猛地坐直身子,眼神中满是焦急:“她怎么了?”

  长宁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现在宫里上下都在说婉瑜衣衫不整的爬上了二哥哥的床,相府小姐自轻自贱,一副勾栏做派,二哥哥还不领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张亦琦的心上。

  张亦琦的心猛地一紧,顾不上整理衣衫,急切地问道:“那她现在人呢?”

  “在皇嫂宫里。”长宁哽咽着回答。

  皇后的承恩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宋若甫满脸怒容,看着跪在地上的宋婉瑜,怒不可遏,猛地抬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宋婉瑜脸上。宋婉瑜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瞬间溢出鲜血。

  “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寡廉鲜耻!我们宋家没你这样的女儿!”宋若甫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宋婉瑜颤抖着抚摸着自己被打的脸,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滚落,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怨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女儿,我不过是你的工具,一个工具!”这些话积压在她心底太久,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宋若甫气得浑身发抖:“说你是工具都抬举了你!你现在跟那些妓女娼妇有什么两样!”话语尖酸刻薄,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宋婉瑜的心。

  “父亲!”宋婉娴站了出来,大声呵斥道,“这话过了!”她看着父亲如此对待妹妹,心中不忍。

  “哪里过了?哪里过了?”宋若甫情绪激动,“婉娴,现在天下人怎么看宋家,怎么看你!”

  “父亲,若不是你当初一意孤行要把妹妹嫁给申广子之子,妹妹何至于此!”宋婉娴据理力争,为妹妹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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