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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海_庄玮乐【完结】(28)

  顾晓玫想问,却开不了口。喉头被打了死结,溜不出一个字。她张了张嘴,呼出的是难闻恶臭。有一股愤怒从骨缝中喷涌而出,她的全身剧烈发烫撕疼起来。她扭动着躯干,在捆绑中无声尖叫。床边的那扇发顶抬起脸,是哭到眼白通红,她多日未见的司空婧。

  医生和护士涌了进来,司空婧被人从床边拽走,阻拦着,跪在不远处的地砖上。她听见司空婧在喊,在哭,在苦求着医生她听不懂的话。

  体内的火烧遍全身,终是把她烧醒了。

  看着雪白无暇的天花板,顾晓玫明白了。

  原来她不是睡着,她只是死过了,又活了。

  重度烧伤。明眼看就能得到的结论。

  二零一六年一月,合家团圆的日子,顾晓玫成了该死却没死成的人。

  她躺在病床上,听医生对司空婧强调康复记要,看司空婧一遍又一遍抹着眼睛。她很想跳下地,大声质问所有人,为什么不让她死得彻底!

  全身缠着纱布,还有余血不时渗出,顾晓玫看见司空婧和护工两人,二十四小时轮班,床头床尾,对她周身仅存的皮肉小心呵护。

  掰断骨皮的疼痛不带间隙地钻进顾晓玫周身细缝,加上药物的排异反应,她被折磨得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她看着病房里硕大的玻璃窗,能想到的只有到底能不能用她仅剩的残躯撞破窗子,一跃而去——

  每当这样的想法出现时,司空婧总会分秒准时地挡在她的视线跟前,挤出状似往常的笑容,说,晓玫啊,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鸡丝粥。你要是觉得饿了,张嘴喝两口?

  第一次见到司空婧是在大一,同专业同宿舍,东南角的上下铺。

  宿舍是六人间,两两为一派。顾晓玫无意与人交好,简单说了名字和家乡后,不再言语,自顾自爬入上铺折衣叠被。

  “我叫司空婧,大家叫我小婧就行。”

  “我是从霞城来的,岭南西北角三线小城,爸妈是普通工薪阶层,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也是第一次来骅城,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清朗的女声连续不断讲述着自家事,在顾晓玫听来,那是聒噪不堪的嘈杂音。她觉得司空婧是个睡在下铺的蠢货,没心没肺到无人境界,毕竟有谁会在入学第一天,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室友,明明白白讲述家里事,掏心掏肺与人交朋友?

  读书的时光总是飞逝的。进入大学后,顾晓玫依旧习惯独来独往。

  宿舍里其余四人来自省城或二线城市,入学时便选好了上课作业,吃饭联谊的搭子。她们表面上客客气气,礼貌相让,但总在暗地里嘲笑,说司空婧是乡下来的土货,毛衣针织衫一看就是手打的,大红色,天真蓝,是大城市的年轻女孩不会套在身上的艳俗色。

  顾晓玫听着那些话,没搭腔。不关她的人和事,能绕道则绕道,能不理就不理。

  司空婧和顾晓玫读的是省内二本院校。校园算不上大,即使不同社团不同课,也难免在图书馆和活动室碰到彼此。

  事情发生那天是在饭堂,顾晓玫在常呆的二楼用餐区吃午饭。

  三菜一汤,拿了瓶豆奶,顾晓玫边刷微博新闻,边咽下发冷的白饭。

  司空婧这没眼力见的,端着餐盘直直过来了。她也不觉得生疏,笑咧咧地问,晓玫,我做你的饭搭子吧?一起吃饭饭才香。

  顾晓玫抬头看了眼司空婧,又是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比在宿舍看到时更烦了。

  各自低着头动筷。不过多时,顾晓玫的白米饭见底。她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餐巾纸,擦了擦嘴,准备起身就走。肩膀上落下一只手,她抬眉一看,心底一沉,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顾海,过去九年,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弟弟。

  ”姐,吃挺好啊,今天的菜挺丰盛?” 肩膀上的力道逐渐加大,顾晓玫右肩一拐,顾海的手没了支点,滑空了键。

  “我吃好了,要去上课了。” 顾晓玫抓起餐盘起身,意思是叫身后的人让道。

  顾海的眉头挑了起来,盯着顾晓玫的脸,不屑道,我叫你一句姐,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姐啊?爸妈怎么说来着?叫你好好照顾我。我饭卡里没钱了,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吗?

  四周侃天侃地,咽食吃饭的咀嚼声暂停了,全场安静下来,顾晓玫感到有无数双眼睛在她身上爬。她最讨厌的事又发生了,她再一次深刻希望世上没有人认识自己。

  “喂,晓玫,你的饭卡里不是也没钱了吗?刚才你陪我买饭的时候,打饭阿姨不是还叫你充值吗?”

  水下劈出一把剑,冰面碎了,顾晓玫又听见周围的人声了。

  “你是哪位?” 顾海对突如其来的打断很是恼怒,他闻声望去,是一张不黄不白的瓜子脸咧着嘴歪头笑。

  顾晓玫看见司空婧慢悠悠地站起身,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是你姐的室友,是你姐的同学,按辈分,你也应该叫我“姐”——

  从饭堂走回宿舍的路上,司空婧哼着小曲,拍着小腹,说今天的菜阿姨没颠勺,给多了,吃得过饱。

  一旁的顾晓玫在校道上停下脚步。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口。她看着司空婧身上那件土气的大红短袖,终是不咸不淡地跳出句,关你什么事。

  “你说刚才吗?” 司空婧也停下脚步,转过脸来,说,“哦,我只是觉得你弟长得太丑,看得心烦,想怼他而已,当然这也不关你的事。”

  司空婧的理所应当令顾晓玫无言以对。紫荆花树下,十九岁的少女们,秉着各自的坚持,在簌簌清风中四目相对,逐个破防,再也顾不及娘胎中训诫的体面,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十年了,已经过去十年了。

  顾晓玫张开嘴,是她熟悉的鸡丝粥味道。

  米汤是顺滑的,润进干涩枯竭的喉管里,是醍醐灌顶的复苏剂。

  缠着绷带的手缓慢抬起,她用五指抓着拿着汤匙的司空婧,吐出醒来后龟裂成片的第一句话:

  “我要报仇—— 我!要!报!仇!”

  第34章 .

  三国杀,每年如意公司团建必玩的桌游选项,由司空婧发起,各部门负责人参与,在长桌上抽牌摸牌,打穿通宵不亦乐乎。司空婧曾说,她最欣赏这款桌游的卡牌结构——主公、忠臣、内奸、反贼,各司其职,让这副死牌在玩家们的手里承上启下,翻涌起来。

  徐澈也喜欢玩三国杀。有阵子玩上瘾了,除了工作时间,线上线下也没日没夜在玩。他还参加了骅城当地的三国杀俱乐部,周末轮桌打。眼下,徐澈身陷库房,不知是腿上图钉扎得过深,皮肉过疼,还是诸事如滚滚烟尘,看不清虚拟真实,徐澈见围坐地上一圈的五人,如三国杀起局,每人头顶一张角色卡牌,准备开打。

  正对面拍着他人后背,替叫姚总的人顺气的,是强中强物流公司的创始人,叫钟景滔。滔总看着像“许褚”,单是体型可一人绝杀两名玩家。七十度角方向,猛咳喘气,躬着背大口呼吸的是姚盛英,说是白曜石集团执行董事,那翻白眼将死断气的神情堪比“南华老仙“手拿“天书”要进行「闪电」判定。左手边一副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的是“甄姬”沈侨菲,还有右手边那看起来「乐不思蜀」正在审时度势的“大乔”是麦妮。

  而他徐澈,是绰号“连清人”的“陆逊”。

  五人围坐成局,互相介绍完彼此姓名,公司职位后,陷入想问又不敢问的静谧。最后还是靠客服“大乔”打破僵局。麦妮清了清嗓,大致描述了她爬入通风管道内,在其余库房遇到沈侨菲和徐澈的种种,顺带把韩孝伟下线的事也一笔带过。

  “我就说嘛,” 钟景滔一拍大腿,顶着张“许褚”的脸扬起声调,“韩总做生意还行,做人就是不靠谱。他自己跑隔壁找出路去了,也不带上我,这下好了吧,被炸了。”

  沈侨菲连声应和,说,没错,韩总是被司空婧的炸药送命的,半边脸都成浆糊了。麦妮,徐澈,你们也亲眼见到了吧?

  被沈总Cue到的两人频频点头,力证韩孝伟死于司空婧之手。

  “这样看来,我们被关在这里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一年半前,如意西山仓库的火灾和顾晓玫的死。想来司空婧是认定了凶手在我们这些人里面。” 钟景滔边说着,给姚总顺气的大手拍个没停。

  沈侨菲接话道,那是司空婧的臆想!我们哪会和顾晓玫有过节?要有,也是跟她司空婧过不去。公对公、商对商的矛盾多了去了,难道每次都得杀人放火,闹出人命?

  “那得看事情的严重性。电商的活钱大,谁欠了谁的,还真不好说。” 钟景滔持相反意见。

  姚盛英的咳嗽总算停了下来,他张开嘴,却吐不出字,被麦妮抢了话头。

  “滔总说的没错,事情也分大小。按照我们老板那性子,有些事不到鱼死网破,她不可能罢休。像躺在隔壁的韩总,作为司空婧前男友,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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