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问,哥哥却不肯说了,再后来她派喜儿去同哥哥的长随打听,才知道原来哥哥大抵是对陆家姑娘有意,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二人在罗家消寒会上话赶话,一个那么一说,一个那么一应……
此时陆大姑娘坐到眼前,她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半盏茶下肚,三个年龄相差无几的人便熟悉许多,赵含蕴望望天色,开口提议带二人去后院阁楼,下人已在那置好茶炉与点心,坐在阁楼处正好能尽览小花园中的红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后院走去,临到一处牌匾为林涛院的院子处,她脚步慢下来,对二人道。
“我祖母今年六十有二,腰部有旧疾,畏寒得厉害,最怕见风,秋冬时节十分难熬。林涛院里有一暖阁,祖母每到冬日便会搬来住上一段时间。”接着她话音微顿,抛出此次邀约的重点,“听闻楚姑娘擅医,若晚些时候方便,能否烦请来为她老人家瞧瞧,看看有没有缓解的法子?”
楚钰芙望了一眼门扉紧闭的朱红院门,侧头抿唇笑应道:“自然方便。”
她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身侧大门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随后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丫鬟匆匆走出来,见到门口一行人愣了一下,弯下膝盖行礼:“五姑娘。”
赵含蕴往她身后看去,只见小院里来往的丫鬟们个个脚步急促,有的手里捧着布巾,有的捧着热水,还有的捧着银丝炭,正往暖阁里送。
她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紧,问道:“可是祖母身子又不适了?”
“是。”丫鬟道,“今日天色不好,老夫人一早起来便唤腰痛,派人请了百草堂的袁大夫来,此刻正在里头看诊,院里备着的炭不多了,便让奴婢去库房领。”
赵含蕴挥挥手,示意丫鬟去忙,她没了煮茶赏雪的兴致,干脆对着楚钰芙道:“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祖母?”
本来此番做客也不是为了吃茶玩闹,听她这样说,楚钰芙和陆嘉安同时点头说好。
赵含蕴在前,姐妹俩在后,跨进院门后往里走了几步,来到一座不大的阁楼前,随着阁楼门打开,楚钰芙知道了为何这里会被称为暖阁。
房间内里宽不过十米,地上铺着青黑色石砖,脚踩上去居然有温热之感,房间中央向下凹出一块四方池子,里头炭火正熊熊燃着,热气蒸腾,在屋中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只着了薄薄单衣。
房间东侧置有一张雕花青幔大床,床上侧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床边站着两个男子,中年男人做大夫打扮,双手放在老妇人腰侧,看样子似乎是在做推拿,另一个年轻男子侧身立于他身后,露出半张俊朗侧颜,正是赵世子。
三人轻悄悄走过去,停在轩窗旁,安安静静看着大夫动作。
老妇人身上穿着两层衣裳,衣裳之上垫着白色绸布,袁大夫的手在绸布上轻轻按动,动作虽轻,但老妇人依旧发出轻轻呻吟,半阖着眼,眉宇间泄出一丝痛苦神色。
片刻之后,中年男人收手抬头,冲着赵世子微微拱手:“老夫人的方子还是照以前一样,没有变动,稍后世子直接叫人去百草堂拿药即可。”
赵世子微微皱眉,面色有些不好,道:“袁大夫,当真再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子可用了?”
袁大夫摇摇头,道:“舒筋活血的方子袁某也试了许多,可试来试去,发现现在这方子,的确已是最为合适的……”
见他们提到药方,楚钰芙轻挪两步凑到赵含蕴耳旁,细声低语:“五姑娘可知道老夫人用的是什么方子?”
赵含蕴小声回她:“方子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袁大夫的家传秘方,药抓来后洗干净包进白麻布中蒸热,然后敷在后腰上,可以活血止痛。”
“袁大夫是京城里治外伤的好手,一手推拿功夫十分了得,头开始来给祖母医治时效果很好,我们都以为祖母快好了,高兴的不得了,可……”她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最近这一年,祖母的腰疾发作越来越频繁,袁大夫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
推拿、热敷……
楚钰芙若有所思,迟疑道:“只是推拿热敷?”
赵含蕴道:“是。”
早在听陆表姐描述时,她便猜测蒋老夫人患的病大概率是‘腰椎间盘突出’——久坐久站皆会腰痛、受凉加剧,都是典型症状,而后发展至单侧臀腿疼痛,说明病症进一步发展,腰间盘周围组织损伤,释放炎性介质,刺激神经,导致神经痛。
但这只是她的猜测,迟迟不敢确定,其中原因有两个。
一是因为未亲眼见到病人不敢肯定,二是因为此病在中医里归于痹证,并不算大病,万不至于京内圣手多方医治而不见好,便疑心或许是其他症状相似的疑难杂症。
可如今到了侯府,亲眼看见蒋老夫人,只这一会儿工夫她便确定了,蒋老夫人患的就是腰椎间盘突出症,也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大夫来治,却也治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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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另一边病榻之上,蒋老夫人双眸半闭似睡非睡,听着孙儿与袁大夫讨论了好一会儿更换药方之事,低叹一声,缓缓道:“罢了,衡儿,送袁大夫出去吧。”
室内有一瞬间的静默,袁大夫冲床榻揖了一礼,提着药箱转身离开。
他走后,蒋老夫人半垂着眼帘,盯着凹坑处燃到一半的炭火,笑道:“本也无甚大碍,不过是陈年旧疾,离心口还远着呢,熬一熬不是大事。”
听她这样说,站在床脚处伺候她多年的洪妈妈率先湿了眼眶,抬手用帕子掩住口鼻,低头垂泪。
有些病,它虽不致死,却日日磨人,十几年前还能挽弓林猎的老夫人,如今被搓磨的骨瘦伶仃。看袁大夫的意思怕是没得治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就任由老夫人这样痛着?吃饭时痛,睡觉时痛,好好的人难道就要痛死去!
她这一哭,赵含蕴也有些难受,往前几步蹲坐床边脚踏上,握住祖母的手,将额头抵了上去,眼泪汪汪:“祖母……”
蒋老夫人强忍着腰腿间的麻痛,伸手抚抚孙女头顶,嗔道:“都是老毛病了,有什么可哭的。”话说出口,她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
若有法子谁愿意这样疼着,可大夫请了许多,陆陆续续治了这么些年,得出来的结论似乎也只能这样赖活着了,她除了认命安慰安慰儿孙,又能怎么办!
“老夫人这病,或许我能治。”
随着一道女声出现,屋内所有人俱是一愣,蒋老夫人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窗边不知何时来了两个生面孔。那是两个年龄不大,打扮得体的小姑娘,一个柔婉素雅,一个开朗大方,她不禁看向孙女:“这是……?”
赵含蕴愣了愣神,用帕子拭拭泪,道:“祖母,这是工部楚郎中家的二姑娘,名唤钰芙,另一位是二姑娘的表姐,陆嘉安。今日孙女请二位姑娘来煮茶赏雪,碰巧得知祖母身体不适,便一同前来探望……”说着她咬唇继续道,“听闻楚二姑娘也擅医,要不…您让她瞧瞧?”反正来都来了。
赵世子早在几人进来时便有所察觉,听到楚钰芙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也道:“是,孙儿听闻前段时间京内闹疫病,楚家内仆妇少有损伤,楚二姑娘医术精湛出力不少,不若就让二姑娘给您瞧瞧?”
“哦?楚家,那魏容是你……”蒋老夫人温和一笑,却没搭看诊的茬,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且她病了十年,治了十年,用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都不管事儿,这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又能有什么法子?
楚钰芙上前两步福身回道:“魏容是我祖母。”
蒋老夫人点点头,强笑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病就不用看了,我这把老骨头且活着呢,待这日子暖和了,一开春,自然便好了,你们莫要担心。”
说完她拍拍孙女的手:“好了,你们不是还要去后头赏雪,快去罢,祖母这儿没事。”
她们说着话,楚钰芙面上认真回话,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蒋老夫人后腰处,听到对方竟连让她试一试的机会都未给,不禁抬起头,直接道。
“老夫人,若是我没判断错,您起初是腰部麻痛,后日渐发展至单侧臀腿麻痛,更具体点的话,应是大腿前侧、膝内侧、小腿内侧的经络疼,我说的可对?”楚钰芙目光灼灼,直直看向蒋老夫人。
刚刚袁大夫推拿治疗时她仔细观察过,他推拿之处正是第三到第四腰椎处,而此处神经受压迫后,典型疼痛区域便是刚刚她指出的那些。在现代,由于人们缺乏锻炼,加之长时间久坐,十个人里头起码得有五个腰椎欠佳,所以她对此病不陌生,甚至可以算熟悉。
而她的话音刚落地,不仅是蒋老夫人,原本在旁边轻扯楚钰芙袖子,让她不要多言的陆嘉安都愣住了。
还是洪妈妈先反应过来,眼带惊疑地看向赵五姑娘,如此详细的症状,是五姑娘知道后透露出去的?哪知道赵含蕴愣过后,反看向她:“洪妈妈,楚姑娘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