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银芝出身高贵,从小生活富足,但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看重,如此用心对待。
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赖,即使是莫银芝,也不止一次被小姑娘的执着与真诚感动。
……所以,现在才会这样后悔的吧……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懊悔和痛苦。
这几年间,莫银芝眼前一直浮现出温念的影子,特别是她瘫坐在雪地里,满含泪水望着自己的样子。
她说她没有做那些事,求自己相信她。
可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说的?
说没想到她是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孩,对她太失望了,还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让她走。
小姑娘当时一定很伤心吧,所以才会哭得那么绝望无助。
只是想到她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小脸,莫银芝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疼痛与懊悔。
是真的很后悔啊……
再也没人在深夜给她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香甜鸡汤……
没有人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凌晨四点等在寒冷的冬日,只为清晨第一缕雪花……
人心都是肉长的,莫银芝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只是!
女人懊恼的闭了闭眼,只觉得嘴巴里像是吃了黄莲一样,就连呼吸都是无尽苦涩。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想起就连身上这件月白色的披肩都是温念当时亲手为她编织的。
短短一年,念念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是珍珍二十年间都从未有过的……
莫银芝心中颤抖个不停,这几年间所有积累的懊恼,悔恨,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律深!我……”
莫银芝想说,她后悔了,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她想将温念重新接回来。
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心中的感情汹涌,又如此复杂,以至于莫银芝竟然产生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恐惧。
“她……那孩子,她现在过的好吗?”
她又问了一遍这句话,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意,眼中的情绪倾泻而出,满是担忧与悔恨。
而她这无法抑制的真情流露也让权律深瞬间陷入沉默。男人一时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拳却不自觉握了起来,他声音低沉,语气隐忍,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已经是权律深难得的失态。
“……不好。”
“母亲,她过得不好。”
权律深沉声说道,心里的压抑沉闷并不比莫银芝好上半分。
想到调查到的资料,想到那个名叫封烈的男人,心口就像是针扎般疼痛,更有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气。
而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莫银芝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第89章
是真的很难受啊。
翻江倒海的痛苦,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折磨。
除了悔恨,还有思念,莫银芝终于再也忍不住,径直开口:“律深,我想见见那孩子……”
“如果可以,我想将她重新接回权家……”
两年前,在得知权珍珍怀孕后不久,权珍珍那在南越国结识的情郎柳云飞也正式上门拜访。
在此之前,莫银芝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女儿未来的丈夫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曾亲自考察过各家族子弟。却从未想过,女儿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未婚先孕,带回这样一个出身不明,身份不明的男子。
因为这事,母女两人第一次吵得不可开交。
但当母亲的,又怎么拗得过女儿呢?
更别说,此时她还怀了身孕。
最终,看在怀孕的份上,权珍珍还是与柳云飞结了婚,并且在几个月后,诞下一个名叫柳程州的孩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权珍珍的婚后生活过得并不幸福。
柳云飞从小生长在鱼龙混杂的南越,性格机敏,能力出众,但也没规没矩,性情散漫,崇尚自由。
他就像是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一样,人没什么坏心思,可就在那些规矩礼数上一窍不通。行事全凭自己喜好,待在权家就跟坐牢一样,旁人没说什么,他自己先受不了了。
柳云飞与沉闷压抑的权家格格不入,见了权律深,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浑身不自在。
权珍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夫妻俩的矛盾也日益加重,直至后来,因为一场争吵,柳云飞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信,说是要去出去散散心,等自己想明白了,会回来的。
而他这一去,就是两年。
这两年间,权珍珍一个人住在权家,独自照顾年幼的儿子。
对此,莫银芝是又气又无奈,与此同时,也越发念起温念的好。
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思念与悔恨没有淡化,反而愈发深重。
直至此时,听到权律深的话时,到达顶峰。
“怎么会这样?……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莫银芝原本就不是个心狠的,听到权律深的说起温念这些年的经历,便觉得心脏钻心一样的疼痛。
听他说起温念在学校被人欺负,被霸凌更是忍不住双目泛红,直接哭了出来。
她恨自己当时为了照顾珍珍的心情,刻意忽略温念的处境,明知道她出身贫寒,还只是心狠的将她送回孤儿院。
都怪自己!
是她的错!才害念念吃了这么多苦!
“律深,去将念念接回来吧!至于珍珍那边……我去和她说!如今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该懂事了,也该理解……”
“这是我们欠念念的……我们应该补偿……”
莫银芝哭得双眸红肿,心脏像是被刀子割伤,真真正正的心如刀绞。
看着母亲如此伤心难过的模样,权律深却只是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他的脑中想到宴会上见到温念时的场景,隔着神色各异的人群,身材娇小的粉裙女孩怔怔望向自己,那目光,惊愕,难堪,抵触,抗拒。
她不想见他!
那个曾经期期艾艾,满眼依恋的女孩,如今眼中却只有恐惧与疏离。
权律深的心被刺痛!那一刻,心中的苦涩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捏紧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亭外,雨势越来越大,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石板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微微的寒意,就像是人心中的苦涩,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亭外,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进耳里,神色复杂。
权律深默默握紧拳。
“我会将温念接回来的,母亲。”
“她一日是权家人,一辈子都是权家人。所以,我一定会将她接回权家。”
……
六月已过,苍穹国即将迎来盛夏的七月。
这是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雨势迅猛,噼里啪啦的雨声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华宇城,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阴霾冲刷干净。
天边乌云翻滚,忽而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长空,一声炸雷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下,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微微颤抖。
在磅礴的雨势中,一辆黑色飞车如一只迅猛的苍鹰疾驰,雷电划过,光芒闪烁不定,映照出飞车内,裴瑾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自从上次在封家与封烈闹翻,这段时间,裴瑾遭受了来自各方面的诸多压力。
裴父裴寒舟虽人在国外,却仍第一时间听到风声,当晚,全息投影电话便打了过来。
“阿瑾,这么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没有放我失望。”
“所以,我以为你应当知道自己的处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裴父面容冷漠,声音沉静。冰冷的话语就像是魔咒,不停在耳畔回响。
裴瑾的面色不禁变得更冷,薄唇紧抿,用力握紧手中智脑。
几天过去,他始终没有找到温念的下落。
智脑无人接听,也没有来学校。裴瑾去了她在贫民窟的家,可自从温念住进封家,温阿姨便被封家派人接出贫民窟,安置在封烈特意准备的房子里。
裴瑾又去问老师,学校的老师说封少亲自给她请了长假,
可如今就连封烈都不知去向。
裴瑾出身裴家,品学兼优,还是校学生会的会长。但在四大家族的封家面前,却依旧如此无力。
他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动用人脉调查许久,才查到白砚身上。
通话拨通的瞬间,对面传来女孩惊恐的求救声:
“裴瑾!救我——”
声音戛然而止,再次回拨,已经没有了应答。
很难说清那一瞬的感觉,裴瑾只感到一记重锤砸到心底深处。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驾驶飞车直奔白砚的住所而来。
却在临近平安街的当口,听到剧烈震颤的声响。
狂风席卷着暴雨,雷声炸响的一瞬间,一道银光闪过,精美豪华的别墅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