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先于理智做出反应,温念死死抓住零的衣襟——
那是刻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反应,朝夕相处三年培养出的默契,完完全全的信赖,没有一丝犹豫。
就像是过山车般,两人的身体迅速向上猛冲,转眼便冲出破败别墅外,
身后,则是白砚完全失去淡定的怒吼:“给我抓住他们!要活的!”
狂风在耳边呼啸,雨水打在脸上生疼,温念死死抱着零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胸前。
身后的黑衣人一直穷追不舍,透过零的肩膀,温念看到白砚的身影。
男人一向俊美的脸此时冷的吓人,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愤怒,像是要将零生吞活剥般,隐隐带着些疯狂。
他的双眼亮得惊人,周身环绕着如有实质的黑色丝线,那是他的异能触手,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向着两人直直追来。
“啊!”
“墨墨!小心!”
温念不懂异能,但能感受到那铺天盖地的压力。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黑色的触手并没有与零正面对抗,反倒化作一只只利箭,在空中生生转了个弯,角度刁钻的向着温念袭来。
“啊——”
温念几乎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冰冷与死亡气息,精神系异能所带来的冲击,在一瞬间将她的意识拉入混沌。
黑暗,无处不在的黑暗。
那些无比惨烈的记忆,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前,最好的年华,因为生病瘫痪在病床上数年,最终死去……
她只是想要有一个家,有温暖的家人……
可却总是那么难……
被霸凌,被无视,被当做玩物……
人群来去匆匆,因为没有亲人,所以始终没有人可以永远停留。于是,她也像是一片在河流中漂浮的浮萍,巨大的空虚,找不到归宿……
温念感觉自己被丢入一个巨大的黑洞,身体不断下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脸上传来温热轻柔的触感。
雨好像停了,又好像没停,那种雨滴打在脸上,冰凉刺痛的触感没了,但脸上仍是湿漉漉的。
温念有些痛苦的呻吟了一下,挣扎着想要睁开眼。面前的人影似乎感受到她的动作,骤然后退,于是,当她终于恢复视觉,看到的只有男人毫不留情的背影。
几年过去,他变了很多,甚至显得有些陌生。
特别是那头灰白色的短发和眼睛,更是怪异。
他的瞳孔颜色极淡,有点像火影忍者里的白眼,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瞳仁和眼白的差距,白茫茫一片,透着一股令人齿冷的冰寒与疏离。
“墨墨……”
温念哑着声音叫零的名字。
可他明明听见了,脚步却没有半点停留,毫不犹豫的离开,直接出了门。
破旧的暗灰色铁门缓缓关上,也将温念的心脏生生夹成两半。
她眼眶发热,眼泪几乎立时涌了出来,胳膊撑着身体想要下床,又因为双腿发软,险些跌倒。
怎么会……这样……
曾经的温念幻想过很多次两人重逢时的样子,无论那时他们的身份地位境况如何,但一定是充满惊喜的,紧紧拥抱在一起。
温念有些难过,更多的是委屈——
这份委屈是只有面对墨墨时才会有的心情,
温阿姨对她也好,但她不舍得委屈;裴瑾对她也好,但她不敢委屈。
只有墨墨不同,在他面前,她有委屈的资格,也可以肆无忌惮。
眼泪到底还是流了出来,然后变得愈发汹涌。
过去的回忆与残忍的现实在她脑中交相辉映,让人更加难过。
温念起初还只是流泪,后来就成了啜泣,再到后来,根本压抑不住,哑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她顾不上浑身酸软的身体,踉踉跄跄的下床,想要找墨墨问个清楚,
为什么不理她?为什么装不认识她?
为什么这么冷漠!
只是才走了两步,就见刚刚才还一脸冷漠离开的男人又打开门折返回来,清秀的脸上写满隐忍。
他见她光着脚站在地上,长臂一捞便将人轻轻松松抱了起来,就像抱着一个孩子般,将她抱回床上,鞋子一踢,自己也上了床,侧身躺着,单手将温念搂在怀里。
男人始终没说话,温念也习惯,墨墨本来话就少,要不以前在孤儿院,也不能被人叫做哑巴。
他的体温是恰到好处的温热,味道变得陌生了些,可感觉还是熟悉的,胸膛不够宽阔,过于瘦削,却足够令人安心,
——就像是倦鸟归巢,那样的安心。
“呜呜……墨*墨……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
“刚才,明明,听到我叫你了……还要不理我……呜呜……”
温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泄了闸的水龙头,伤心得不得了。
零原本穿着就单薄,被她这么一哭,胸口的布料都被浸湿了,胸膛的皮肤也变得湿漉漉的。
那泪水像是有温度,顺着他的皮肉一直穿进的心底深处,让他的一颗心也跟着火烧火燎起来。
“别……”
别哭啊……
再哭,他就要活不成了。
小姑娘果然还是个哭包,和小时候一样,眼泪一流起来就没完。
零的手掌轻轻抚在她后背,就像是哄孩子一样缓缓拍着。
他以前也是这么哄她的。小姑娘大部分时候很坚强,但有时受了委屈也会伤心,那时候就会窝在他怀里哭,扯着他的衣襟说想要妈妈……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没什么稀奇。
第91章
小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温念刚刚穿越到新世界,拥有了健康新身体,没有被权家抛弃,没有遭受现实的毒打,是个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的话痨少女。
相反,从那时起,零就已经是个浑身充满阴沉之气的闷葫芦,在认识温念之前,甚至从不张口与人说话。也就是在认识温念以后,每天被她拉着手,叽叽喳喳的围着,话才逐渐多了些,可也称得上沉默寡言。
那时的温念性格活泼,做什么都积极,就像是一团炙热燃烧的火焰。
她是如此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生活,执着的想要温暖他那乏味又冰冷的心。
那个时候,两人的相处模式,大多是温念说,零听。
他也不知道,她哪里有那么多奇思妙想,新奇古怪的故事那么多,孤儿院里没别的娱乐,她就扯着他的手给他讲故事:
什么为了爱情甘心放弃皇位,去浪迹天涯的皇子;明明拥有强大力量,却一心只想着男人,争风吃醋的神女……
各种各样的故事那么多,不合理但有趣。
不过对于零而言,最有趣的从来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讲故事的那个人。
个头小小的女孩,瘦弱又单薄,却总是揣着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想要照顾自己。
她偶尔会因为帮院长干活而得到一些额外的奖赏,有时是一块点心,有时是一颗苹果。
每次她都舍不得吃,总要等到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时与自己一起分享。
明明很想吃,却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自己不饿,要他先吃。有时又说点心不合她的胃口,扭过头一副嫌弃得不得了的模样。
可不断吞咽的口水和亮晶晶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
只是想着那些细小的往事,零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发热。
在即墨家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是靠着这些回忆撑过去的。
生命了无生趣,从很小的时候,他便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只有温念,只有她……是他黑暗无趣生活中唯一的那抹彩色。
就像一道阳光。
零浑身崩得很紧,劲瘦的肌肉僵直,屏息凝神,许久都忘了呼吸。
眼前的一切,像梦,又如此真实。
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娇软躯体,又这样抱在怀里。
零的手臂不自觉越收越紧,温念喘不上气,终于打了个嗝,止住哭声。
就这么断断续续的哭了半个多小时,咿咿呀呀的嗓子早都哑了,眼皮也肿得像核桃。
温念抽噎着去推零的胸口,小手推了一下,硬邦邦的,没推开,又开始委屈,噼里啪啦掉泪,“刚才不是还故意装不认识我么,现在又干嘛这样……”
“……”
“不是……没有,没装不认识你……”
零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语速很慢,只嗓音比以前更加沙哑了。
褪去清朗的少年音,开始有了男人的音色。
真难听啊!
温念的眼眶又开始发热,因为这样的变化,想到墨墨遍体鳞伤的可怜模样,脑补了一下这些年他受的苦,心中就跟被刀搅着一样,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哭……你别哭啊……”
零开始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