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病了。
“……”
“那个时候我就想着,难道因为是泥巴种,所以就要一辈子都要低人一等,一辈子过苦日子吗?”
“难道人真的要在出生的时候就分个三六九等?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我不甘心。”
“总要有些出路的。”
既然在某些方面注定不如别人,就要另辟蹊径。
烨转过头,有些恍然:“所以你才那么努力的去学习文化课程?”
“是。”
温念说:“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话——条条道路通罗马。”
“就是说,人生不一定只有一种可能。”
“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废柴,任何一个领域做到极致,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伟大。”
皎皎月光下,女孩抱着膝盖,以一个婴儿的姿势坐着。
娇小柔弱,天真纯白,楚楚可怜。
可低垂的眉眼,顺从的姿态中,又有种说不出的……坚韧。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呢……
很奇怪,明明既不够娇艳,也不够强健,不符合自己的审美,却突然觉得她……其实很美。
烨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的滋味,难以形容。
他生来病弱,又因为特殊的身份从小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以至于小小年纪便死气沉沉,生无可恋。
可如今,却觉得心口充斥着一种说说不出的宁静,就像是干涸的土地被滴入雨水。
“你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是坏人?”不知不觉,烨的声音变得很干涩,定定望着女孩垂下的睫毛,就像是收敛翅膀的蝴蝶。
“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温念小声说:“因为你是第一个以全校第一称呼我的人。”
或许在其他地方千差万别,但同为泥巴种的身份,却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将所有人微妙的联系在一起。
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能理解彼此的处境与经历,那种无需多言的默契,或许可以被称为……
‘阶级’。
……
不知不觉,远处的宴会逐渐接近尾声,欢声笑语声渐歇,夜色更浓,月光逐渐变得稀疏。
而在温念不知道的时候,权律深手中端着一杯红酒,正与封启宁相谈甚欢。
“封部长,令郎,果然行事果断,锐气十足。”
“哪里哪里,阿烈年轻轻狂,行事冲动,让权先生看笑话了。”
才刚刚经历一场退婚风波,但封启宁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神情自若的与权律深寒暄。
不过很快,权律深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变了脸色。
“封部长,我听说,府上如今住着一个名叫温念的女孩?”
“哦?不知这样的小事,权先生是从何处听说的?”
“我只是在想,封公子为何急着与苏家退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由?”
“呵,我想权先生误会了,阿烈并非想真心想与梦欢退婚,只是年轻气盛,受人挑唆,行事莽撞,这才犯了糊涂。”
当着苏家人的面,封启宁的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都是老狐狸,心里面想着什么,嘴上说着什么,哪怕心照不宣也不会露出半分,几人你来我往的打了几次机锋,封启宁面上不表,心中也在嘀咕,不知权律深从何处听说了温念的名字,如今提起又是何意。
他眯起眼打量眼前的男人,今晚他身穿一身浅灰色西装,脸带金丝眼镜,身材笔挺,相貌英俊,虽然年纪尚轻,却已经是人群的中心。
共事多年,封启宁自然了解眼前的青年能力有多强,心思深沉如渊,行事滴水不漏,出手却是杀伐果断,狠厉致命。
此时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实不相瞒,封部长,那个名叫温念的小姑娘是我权家故人——”
“我今天,就是来带她回家的。”
一阵轻风吹来,撩动窗帘轻舞,纱幔如雾,像是暗潮涌动下不安的预兆。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静静流转,微光摇曳,璀璨生姿,却又光华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话语落下的瞬间,就像是有感应般,正在快速向外走的封烈心头突然一紧,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从刚刚开始,他的心便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袭满。
这段时间,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封家,他几乎从来没有和温念分开过,所以如今只是分开着一小会,就如此难以忍耐。
“念念,念念……”
口中只是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就感到一阵震颤,那种迫不及待的思念,无法言喻,就像是一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什么都顾不得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只想将她绵软的身体紧紧拥入怀里。
封烈脚步凌乱又急促,在花园中横冲直撞。只可惜厅内厅外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相见的身影,却在飞艇的甲板上见到一个人扶着栏杆,吹着晚风,静静吞云吐雾的白砚。
“你怎么在这?念念呢?”
封烈心急如焚,声音冷厉,白砚却只是悠然抬起眼。
“别急啊阿烈,念念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当然要给她缓和的时间。”
“你们已经和裴瑾见过面了?”
“是~计划非常完美。”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封烈脚步不停,转身就走,离开的瞬间,却被白砚抓住手臂。
“你现在要去找她?”
“和你没关系!”
呵呵,解决了最大的那个敌人,原本就不算牢靠的联盟自然也瞬间土崩瓦解,轰然倒塌。
白砚眼中浮现起一丝讥诮,而封烈眼中的嘲讽比他更多。
“怎么,装不下去了?”他收回自己的手臂,抱着肩膀冷笑:“之前不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说你对念念只是一时冲动,已经彻底放弃她了?”
那现在,又做出这一副半死不活样子干什么!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十几年的交情,你了解我,我也同样了解你,想要利用别人的同时,也在被利用。
脸皮已经不止撕破过一回,驾轻就熟,这会瞪着白砚的样子,可没有半点方才退婚时的沉稳内敛,面对情敌,胸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将一只炸毛的斗鸡。
白砚掐了手里的烟,看着好友愤怒又急躁的模样,突然就觉得一阵恍惚。
疯了,都疯了。
为了一个女人,身边的几个朋友疯了大半。
封烈不正常,自己也不正常——他是一个精神系异能者,所以比他们都敏感……
但清醒的沉沦与糊涂的沉沦有什么区别吗?
殊途同归而已。
“我不会阻拦你去找她。”白砚语气幽幽,目光沉沉,口中的话却突然转了个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之前要的那瓶阿尔法-A,你送去我的实验室了吗?”
“什么?”
封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不禁皱眉:“白砚,你又在耍什么花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你那瓶破药水!”
又冷笑道:“如此颠三倒四,莫不是疯了吧!”
多可笑啊,一个疯子骂另一个人是疯子。
白砚果然笑了起来,在封烈难看的脸色中,笑声越来越大。
或许,在某个眼神对视的瞬间,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窥探到某种既定的未来,那种微妙又无法抗拒的宿命感,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网,逐渐收拢,无人可以逃脱。
封烈眼神冷了下来,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心烦意乱中,与一个等在转角处的女人撞了个正着。
“滚!”
他这会是真没好脾气,一声厉呵,抬手将人甩开。
第132章
转头看清脸,才发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为了参加晚宴,女人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
黑色长裙,贴身顺滑,将高挑窈窕的身材展露无遗。大波浪的长发,烈焰红唇,脸上化了妆,却仍能看出难以遮掩的憔悴。
封烈一向力气大,女人被推得倒退几步,踉踉跄跄,险些摔倒。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泪水,望着封烈的眼神欲言又止,幽怨又深情。
封烈皱了皱眉,显然也认出她的长相。可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愣是没想起名字。
“你是,那个叫什么雨的?”
是了,以前谈过恋爱的。
只可惜女人太多,换得又勤,记不清也正常。
这话一出口,女人的脸色就变得更白几分,咬了咬唇,张口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哭腔:“封少,我是桑桑啊~”
桑桑?
哦,是那个桑桑啊。
的确谈过的,还为难过念念,这才隔了几个月,就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女人泫然欲泣,明显还没忘了封烈,分手后就请了长假在家,修养了好一段日子才重新回到学校,却不敢上前,就像个幽灵一样期期艾艾的跟着,远远的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