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因昨夜温存而暂时平息的、名为“占有”的领地。
心里的那团火,灼烧着神经,权律深向前逼近一步,昂贵的皮鞋尖几乎要踏入零身下那滩粘稠暗红的血泊。
他微微俯身,如同云端的神祇俯视着尘埃里的蝼蚁,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残忍的炫耀:
“我的念念,当然是在我的主卧里,躺在我的床上,睡在我的怀里。”
“她身上穿着最柔软的真丝睡衣,盖着最温暖的绒被,枕着我的手臂
——就在你像条死狗一样被锁在这里流血的时候。”
原来不可一世的男人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我的”二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零的心口。
所以,到底还是会有不安的吧。
因为清楚的知道,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堪一击的。
就像是建在空中的楼阁,看似光彩夺目,可一阵风吹过来,这令他仿佛在天堂上的一切,就会摇摇欲坠,轰然倒塌。
黑漆漆的地牢里,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站一卧,静静对视。
明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局,却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空气焦灼着,独属于雄性的角逐紧张而压抑,直到白发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甚至有些惊悚的笑容。
“念念不喜欢你。”
“她喜欢我。”
嘶哑的嗓音,平静无波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犹豫或怯懦,只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知为何亮得惊人,像是要把权律深心底的伪装与脆弱都照得无所遁形。
凭什么啊!
一个像狗一样的男人,卑贱的不值一提的东西,他凭什么拥有这样的笃定?
权律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十几年前独当一面,撑起大梁,他学会了什么叫深藏不露,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
可现在却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理智的弦“啪”地断裂。
他猛地伸手,一把掐住零的脖子,将他从石壁上提了起来,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冰碴刮过地面的刺耳感。
“我说,念念不喜欢你,她喜欢的人是我。”
“不,她爱我。”
是真的不要命了,没关系,因为这条命本来就是她的,没有了温念的生活,毫无意义。
零就这样看着权律深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陈述这个事实,
直到看着男人脸上的冷笑凝固,像一层骤然冷却的釉,覆盖在原本的傲慢之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冰层碎裂,翻涌出难以置信和被戳中痛处的暴怒火焰。
“你找死!”
运筹帷幄的王者气度再也维持不住,完完全全的暴跳如雷。
“不喜欢我?喜欢你这个被锁在臭水沟里、像垃圾一样的怪物?”
“看看你的样子,破破烂烂的身体,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甚至不能算人,只是一条野狗!”
“所以,你凭什么!”
这样的羞辱,从很早以前,零就已经受过无数回。
是自卑的啊。
自卑得快要死掉,在温念面前,那种卑微到尘土里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而她是高悬在天上的明月。
可温念的爱,让他变得勇敢。
让他从一条狗变成一个人。
她爱他,心疼他,依赖他。
所以他也会爱自己,
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互相依偎,黑暗中的救赎,权律深又怎么能懂。
所以,零是不怕的。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平静的眼眸与权律深的恼羞成怒成为鲜明对比,也让高高在上的男人愈发生气。
“你能给念念带来什么?”
“金钱,财富,地位?”
“还是满身的伤痕,颠沛流离的生活?”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就连你对她的爱,都那么令人恶心!”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
权律深的脑子有些乱,因为分不清温念真正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他曾经调查过温念这段时间的经历,原本以为是裴瑾那个伪君子,可零的笃定,让他心底那股不安的暗流愈发汹涌,也愈发烦躁。
掐着对方脖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零被铁链贯穿的身体被这股蛮力提起,悬空了几寸,伤口处被剧烈牵扯,瞬间涌出更多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石壁蜿蜒而下,与他身下那滩暗红融为一体。
窒息感汹涌而来,眼前阵阵发黑,胸腔如同被巨石碾压。然而,双狼崽子般的眼睛,却依旧死死钉在权律深扭曲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我是念念的男人。”
“她爱我,我也爱她。”
“就算杀了我,我也是她男人。”
积蓄许久的力量,当然不是为了来这里等死,在说完了这句话后,零突然发力,指尖迸发出一道凌厉的风刃。
论战斗力,权律深自然是不如零的。
虽然也是个S级战斗强者,但多年的养尊处优,早已经让他失去作为战斗者的敏锐度。
两人距离太短,风刃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逼权律深脖颈,避无可避。
就在这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之际,那风刃却又诡异的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般,消弭无踪。
怎么会这样?
零饶是身经百战,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
更可怕的是,当他重新运行起异能,才发现,体内的异能仿佛成了一滩死水,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调动分毫。
“难道……是封印?”
“没错,就是封印的力量。”
权律深身居高位,鲜少有出手的机会,也因此,没有人知道他的异能属性,正是封印。
只要有身体接触,便可以封印对方的异能,哪怕是所谓的‘人形兵器’,也只能化作无用的废铁。
于是,这场战争变成了真正的肉搏战。
很公平不是吗?
雄性为了争夺伴侣,最原始,最野蛮的角力。
铁链声上下翻滚,拖行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权律深松开掐着零脖子的手,转而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向石壁。
伤口被再次撕裂,剧痛让零闷哼一声,但眼神中的狠劲却丝毫不减,猛地屈膝,朝着权律深的腹部狠狠顶去。
肉|体与肉|体的碰撞,让两个男人同时发出痛苦的闷哼,但在无法使用异能的状况下,到底是身材更为健壮且没有受伤的权律深更胜一筹,双手再次狠狠卡住零的脖颈。
“去死吧。”
权律深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宣判。
不过是一条野狗,消无声息的杀了他,而不用担心引起任何波澜。
手指不断收紧,脆弱的颈骨发出可怖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扭断。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外突然传来少女甜软的呼喊:
“权先生?是你么?”
“你在哪里?”
第164章
事实上,从昨晚开始,温念的心就被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滞涩感缠绕着。
权律深手臂的温度熨帖在腰间,主卧的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薰的舒缓气息,身下是价值连城的丝绒床垫,一切都完美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梦境。
可这梦境深处,总有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试图沉沦的神经上。
为什么呢?
明明这一切,都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啊。
成为权家人,甚至拥有权律深的爱,多么令人艳羡,求之不得的荣宠,可为何此刻心底却空落落的,像被挖去了一块,冷风直往里灌。
她是爱权律深的啊。
毫无疑问,不容置疑。
那种整颗心脏被填得满满的感觉,望向对方时狂跳不止的心脏,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爱他。
可这样明显的事,为什么总是会有怀疑?
就好像,她忘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眼前的一切,也不是她想要的。
还有另一个人……在等着她……
一整夜,权律深都抱得她很紧。
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镣铐,也似最温暖的港湾,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不容丝毫逃离。可温念却依旧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雾里看花般的,无形的屏障。
他睡得很熟,温念却惊醒数次。
梦中,意识在疲惫和混乱中终于沉入黑暗的边界,然后看到那个长相诡异,头发灰白的少年。
若有若无的气息,不是香薰的舒缓,不是雪松的冷冽,也不是皮革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