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人感到有些违和的就是天空中挂着的太阳——
那并不是真正的太阳,而是一个与太阳形状极为相似的仿生灯,就连天空也用特殊材质模拟出蓝天白云的景象,虽然逼真,但到底少了自然的灵动与真实。
“怎么样,喜欢吗?以后你就生活在这里。”
白砚垂眸观察着女孩的神色,在看到这栋房间的时候,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眼中更是无比深切的绝望。
他想困住自己……
温念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点。
这是一个比封烈更加危险,也更残忍的男人。他竟想直接抹去她的痕迹,让温念这个名字从世界上消失,一辈子将她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成为他一个人的,没有名字的禁脔!
第87章
仿生太阳洒下的光芒,虚假而冰冷。
模拟的蓝天白云,仿佛一张巨大的幕布,随时会将她吞噬。
周围的一切,看似美好而温馨,可对于温念而言,却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沉闷得让人心口都快要爆炸。
为什么啊,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为什么她要遇到这些事,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砂砾,随波逐流的飘在水里。
明明已经拼尽全力,可为什么,所有人就是不放过她?!
温念当然不是没有怨气的,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表现得懦弱又沉默,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愤怒,不会仇恨。
她也是人,有感觉,会思考,会痛会流泪会挣扎,她竭尽全力忍耐,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一次又一次伤害,被蔑视,被强迫,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被当成一个宠物来对待,没有一丝一毫的平等!
多么可恶!
温念的眼前不可抑制的浮现起一个个人的影子,从齐天娇,到桑桑,到裴瑾,再到眼前的白砚……
从第一军校的学生,那群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到宴会中衣冠楚楚的男女,衣香鬓影,道貌岸然……
一个个剪影在她面前不断旋转,一个个意象,最后凝结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铺天盖地,如有实质的的力道,将她牢牢束缚其中,无法挣脱,动弹不得。
所以,该认命的。
泥巴种,就只能是泥巴种……
既然出身贫民窟,就应该安安分分的呆在贫民窟。
可,真的不甘心啊。
脑中不知为何,就想起曾经那个吹着凉风的夏日午后,小结巴飘在风中天真清脆的话语——
‘如果,这个世界不给我活路,那我就要去改变这个世界!’
曾经的异想天开,此刻却像是一把长剑,直直的插入内心深处。
温念只觉得一股气从脚底板一直涌向头顶,身体颤抖着,双手紧握住拳,指甲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温念目光恍惚,眼圈明明红着,却倔强的不肯掉下一滴泪来。
白砚从刚刚开始便一直认真观察温念的神色,似乎是觉得她这幅模样有些十分有趣,便轻笑着将她揽在怀里。
“你放心,我和阿烈不一样,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住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等过段时间,阿烈接受现实,我就带你离开——”
“我们去南越,你不是喜欢学习么,白家的实验室全部对你开放。你想要什么稀奇的材料零件,我都会为你找来……”
男人长相俊美,声音温柔,循循善诱的哄诱着,这幅深情款款的模样,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当真会以为他真的对温念情根深种,痴心一片。
但温念却像是灵魂出窍般,毫无反应。
白砚揽过她的腰,轻轻畷吻她的眼睛,又耐心的说了许久,直到突兀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才让温念终于从出神中惊醒。
智脑投射出的全息影像在空气中闪烁,浅蓝色的光晕赫然滚动着裴瑾的名字,白砚愣了一瞬,微微皱起眉。
而就在他犹豫着想要挂断电话的当口,怀中的女孩却像是一只凶猛的猎豹,孤注一掷般,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智脑。
“裴瑾!救我——”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回响许久,如同夜枭绝望的哀鸣。
白砚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冷冷看着一向温顺懦弱的女孩第一次展露如此勇猛决绝的姿态,就像一枚小炮弹般快速冲向出口。
温念不傻,真的不傻。
没有人天生懦弱,喜欢受苦,只是有时候,总是缺少了一些反抗的勇气。
勇气,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其实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特别是长期处于一种不公平的环境里,被打压,被欺凌,被剥夺尊严,久而久之,人就会变得麻木。
忍耐是最稳妥的选择,因为弱者原本就已岌岌可危的人生,早已容不得一点差错。
可是,她是人,又不真是什么牲口。
心底的那团火焰即使微小也从未熄灭,那是对尊严的渴望,也生而为人最原始的本能。
不算长的阶梯对于此时的温念而言,却是那么漫长。
她手脚并用的向前狂奔,胸口赫赫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尽的痛楚。抢夺来的智脑被紧紧握在手中,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仿佛那是她在黑暗中能抓到的最后一丝希望。
“念念,你要去哪里?”
身后男人的声音远远飘来,语气冰冷,却并不显得急切。
因为强大,所以自信,知道她是逃不掉的,知道她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天赋者是什么?是上天选中的幸运儿,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主宰者,
是神!
从拥有强大异能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与泥巴种有了最本质的区别。虽然生活在同一个星球,同一片天空下,却是两个物种……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注定低贱。
所以,为什么总是那么不乖呢?
总是痴心妄想?
总是不愿认命?
在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无比坚韧的灵魂,白砚心思敏锐,早就看出温念小心翼翼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倔强。
“……你这次真的惹恼我了。”
简单的陈述句,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白砚才慢悠悠起身,抬脚向前走去。
不得不承认,这滋味的确不好受。
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当着自己的面,向别的男人求救。
就那么喜欢裴瑾吗?
对自己避之不及?想逃走?
在这一刻,白砚的心思居然诡异的与封烈达成重合,那种心脏酸酸涩涩的感觉,充斥着嫉妒,愤怒,不甘,怨气……种种感觉,让他俊美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阴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念念?”
“念念?”
“你在哪呢?”
“我已经看到你了哦……”
心中愈加恼怒,声音反而越柔和。
颀长的身影挺拔,就好像一个骄矜高贵的绅士,黑色西服熨帖,衣摆上还沾染着匆忙沾染的血迹,仿佛一颗蜿蜒曲折的暗色玫瑰。
“别躲了,念念,裴瑾救不了你的,没人能救得了你。”
手中的智脑早已在她喊出那句话后被远程强行关掉,温念缩在巨大仪器与墙壁的角落,强忍住险些溢出眼眶的泪水。
她的手中除了智脑,还握着一个翠绿色的玻璃瓶。
瓶中的液体白砚才刚刚向她介绍过,从珍奇植物中提取的毒素,只需要一滴,便可以破坏人的神经系统,让人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念念,我看到你的衣角了哦~”
白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皮鞋与地面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温念紧绷的神经上。
这个男人还真是恶劣,明明以他的能力,很轻易便可以发现温念的踪迹,可他偏要用这种方式恶意的方式去逗弄她,一步步摧毁她心中所有防线。
“不乖的女孩……是要受到惩罚的……”
“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挑断你的脚筋?敲断你的膝盖?……不,或许连舌头也需要拔掉……”
“不然,干脆抽离你的智商吧?哈~傻乎乎的念念会不会很乖?每天缠在我身边,再也不会想着逃走?”
男人语气轻柔,甜腻的语调,就像是对情人温柔的爱语。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恐怖,每一个字都像是最深层的噩梦,映照着温念最深切的恐惧——
不管是封烈,还是白砚,这些男人都说爱她,都想占有她,却从不尊重她。
他们的爱和宠不是对人,而是对一个宠物,就像我们家里养的小猫小狗,当然也有感情,当然也有真爱,可哪怕最爱猫狗的宠物主人,那种感情和对待人也是不同的,因为不平等。
对,就是平等。
他们没有将温念视为一个平等的、具有独立人格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