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斯,在被我唤醒前,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塞勒斯认真道:“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是什么感觉,不会无聊吗?”
“不无聊,什么感觉都没有。”
芙莉笑了笑,举例:“制造痛苦,灾祸......战争,没有做过吗?”
“都没有做过,人类很吵,我不喜欢人类。”塞勒斯紧盯着她,诚实开口。过了片刻,似乎想起芙莉也是人类,他又补充,“我喜欢芙莉。”
芙莉勾了勾唇角。
她的心中充满成就感。
就算塞勒斯真的做过,她也无法停止溺爱他——这个念头腾升之时,芙莉的心里产生一丝隐秘的......愧疚。但以后,她会管教好他的。
偏爱让所有判断标准和原则都失效。
她伸手想摸塞勒斯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下一秒,他顺从地低下了头。
芙莉再次伸出收回一半的手。
摸了摸他蓬松的红发,夸道:“好乖啊塞勒斯。”
邪神没有说话,神色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山洞内到处都是滚落的金币宝石,她有些无从下脚,小心翼翼绕过几座金币小堆后,芙莉俯身摸了摸精灵短剑的剑鞘,喃喃道:“真难想象。”
精灵一族早已在这片大陆销声匿迹。
“真难想象什么?”
“真难想象,我竟然和一个邪神在......”
芙莉噤声,她原本想说交往,可她和塞勒斯好像并不是......正式交往的关系。他们之间是“主仆契约”。
她似乎无法轻易定义。
塞勒斯对她来说,远比伴侣或情人重要。
“算了,不重要。”芙莉忍不住好奇,“那你......诞生多久了?”
塞勒斯开口道:“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
尽管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依旧知道时间的跨度。
他只是不想成为芙莉口中不解风情的老男人,像那个罗德尼一样。
芙莉评价道:“笨。”
邪神有些沮丧。
他感到莫名的嫉妒。
但他也不知道这嫉妒心从何而来。
过了一会儿,塞勒斯面无表情:“如果我是人类就好了。”
如果他是人类,或许可以拥有更充沛的情感,能更好地感受关于芙莉的一切,了解芙莉的想法,芙莉也不会总说他笨。
芙莉嘲笑道:“如果你是人类,已经被我送上绞刑架了。”
塞勒斯闭上了嘴。
第17章 Chapter17
芙莉觉得,如果这样的生活一直继续下去,好像也很不错。
她和她的小狗。
但人总要面对现实——再过几天就是她的成年礼,之后芙莉就要启程前往南曜国。
睡到自然醒后,芙莉走出起居室。
不是抱着厚重的书籍前往西塔楼,也不是穿着繁琐的宫廷裙装前往正殿,而是单纯地出去走走。
她已经不再需要学习禁咒,也不需要担心艾沃尔了——如果他真的十恶不赦到无法被原谅,芙莉不介意让邪神将他彻底杀死,就连灵魂都无法转生。
塞勒斯化作无形的雾气,乖巧地缠绕在她身侧。
手指和侧颊时不时传来无形,冰冷的触感,连带着领口处嵌着的丝绸褶皱都变得格外黏人,芙莉慢步走在起居室外侧的长廊上,微微一笑,小声道:“乖,你不要闹。”
骤然间,一道惊恐,嘶哑,近乎凄厉的尖叫响彻了整座宫殿。
“救命!快来人啊——”
“啊——”
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低泣,来来往往的疾行脚步声。
芙莉的心骤然一沉,不详的预感迅速从心脏处弥漫。她快步趴在楼梯扶手旁,往下看去,扶手顶端的铜雕百合花包边将芙莉铬得很痛,但她却无暇顾及。
好像出事了。
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侍女,医师,还有从外匆匆赶来的几个持剑侍卫。
她匆匆往下走去,一个手持身着亚麻衬裙的低级侍女路过,在看到芙莉后匆匆行了个礼便想离开。
芙莉叫住了她:“发生什么事了?”
侍女后退一步,双眼满含着强行压抑着的惊恐:“凯.......凯伊嬷嬷出事了,她死了......尸体,尸体......”
似是想到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掩着面匆匆离去。
凯伊死了?
她的尸体......又怎么了?
芙莉呼吸一滞,不安在心底疯狂滋长,缠得她浑身发紧。
凯伊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她迅速来到宫殿中层,这里是喧闹嘈杂的中心。中层的独立小房间住着服侍公主生活用度的嬷嬷们和高级侍女,厨娘和低级侍女则统一居住在一层的大厅。
芙莉强忍着被悄悄打量的不适感,僵硬地站在人群最外围。
几个人高马大,身着银质铠甲的侍卫从凯伊的卧室中抬出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块惨白的细织麻布,麻布下是一具模糊,毫无生机,萦绕着淡淡黑气的人形。
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麻布下垂出的一只手。那简直不像是一只手......干枯可怖,表皮粗粝,像是某种被吸干水的深色刺棘。
是黑魔法的痕迹。
来自人群的隐秘打量依旧不容忽视——被传和厄运邪神有关的公主,照顾她的嬷嬷还正好死于黑魔法。
芙莉脸色苍白,如同被钉在原地。
“都围在这干什么——”一道清亮骄纵的声音响起,每个字符的尾音都高扬着,犹如淬过火的宝剑般坚硬锐利,“芙莉,凯伊不是你的贴身嬷嬷吗?你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
“怎么不说话?”
一个身着繁复雍容深紫色绸裙的女子来到了芙莉面前,是多琳,她的腰身被勾勒得份外纤细,面孔娇美,如同沾着晨露的玫瑰。
她身边紧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牧羊犬。
那只牧羊犬在看到芙莉的瞬间又龇牙,想张口吠叫,在被多琳狠狠瞪了一眼后迅速蔫巴下来,夹紧了尾巴。
芙莉胡思乱想着,这是挨了多少打,都成条件反射了。
多琳神色复杂:“吓傻了?”
芙莉回过神,沉默着点了点头。难道她要说上次见到凯伊已经是将近两周前?而且她还在凯伊的小房间门口涂抹了蜂蜡油。
多琳无奈,转向人群厉声道:“都围在这干嘛呢,做自己的事情去。还有,别让我听见有什么闲言碎语——”
芙莉忍不住心口一暖。
在莱斯特夫妇离世后,多琳性情大变,就连艾斯黛拉都无奈至极。除了自己的牧羊犬以外,她一向对其他事不闻不问。
不知过去多久。
目光,喧嚣,低泣,一切逐渐归于平静。
芙莉浑浑噩噩地顺着楼梯一路往外走去,来到庭院的一处角落,坐在安静洁白的罗马柱长廊中。她的心脏依旧蔓延着恐惧——凯伊的死亡是因为黑魔法。
整个王宫中唯一和黑魔法存在某种联系的,或许就是她。
她学习禁咒,还唤醒了......邪神。
日光明媚,芙莉的手腕和侧颈始终缠绕着一抹冰冷,仿佛有人正紧攥着她的手腕,俯身于她耳侧静静呼吸。
她陷入思考,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王宫内竟存在黑魔法。
塞勒斯吗?不不——
芙莉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究竟会是谁?
会是那个困于藏书室禁区的伏比斯吗?他的封印松动了吗?
王宫内有了黑魔法的痕迹,艾斯黛拉一定会派专门和黑魔法打交道的魔法使过来探查。
到时候,塞勒斯的存在会被发现吗?
发现了的话,她该怎么办?
芙莉并不为凯伊的死感到难过,却依旧感到......惋惜——惋惜于鲜活生命的脆弱和流逝。
她垂眸,静静盯着自己的指尖。
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塞勒斯径直从虚空中走出。他蹲在芙莉身前,缓缓握上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你在不高兴。”
芙莉低低嗯了一声。
此刻,她甚至顾不上注意周围有没有人。
塞勒斯问道:“为什么不高兴?”
芙莉难以解释。
以他的大脑,恐怕花好几天都理解不了她的各种复杂情绪。
“没有不高兴。”
“可是你看起来心情很差。”塞勒斯不解,“是因为凯伊的死吗?”
芙莉随口道:“也算是吧。”
塞勒斯愈发不解:“凯伊死了,你不高兴吗?”
芙莉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为什么要因为凯伊的死高兴?看来塞勒斯也知道凯伊对她不好。
但也不至于幸灾乐祸于凯伊的死亡。
她对此只有惋惜。
同时更多的是对杀死凯伊的神秘力量,以及此事后续的担忧。
“你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