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只手撑住自己的感觉。
沉思间，眼前多了一道阴影，他鼻尖微动，又嗅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淡甜香，掩在被子下的右手轻攥，压住过快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抬头，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刚对上泛粉的薄唇，便如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
楚辞青没有觉察到他的眼神。
她低着头，双手握着手机，指尖艰难地点开扫一扫，视线微移，落到男人额前细软的黑发上，又移回来，“我扫您。”
屏幕上的扫码框出现一个二维码。
左上方的名字一闪而过，楚辞青还没看清，就听“嘀”的一声，屏幕跳转。
银白色机器人旁立着三个加粗的黑体字。
宋天粼。
修长的指尖游移着下滑，落到白色框上，心一横，指一点，她抬头，视线落在男人苍白俊秀的侧脸上，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加了，通过一下。”
宋天粼垂着头，望着新出现的好友申请，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宇宙最强楚小青。
指腹悬在绿色按键上方，正要点下，就听耳边“砰”的一声，他下意识转头，眼前出现贺子矜那张脸，脸上没有斯文败类的笑容，倒多了几分慌乱。
“粼哥怎么回事？你和苏荷谈崩了？”男人尾音高扬，透着几分质问。
宋天粼不悦地皱眉，薄唇抿紧，还没出声就听楚辞青道：“老板，我先走了。”
“你……”
他刚发出个音节，楚辞青已经窜到门口，在贺子矜惊疑愕然的表情中，身子一弯，从男人撑在门框上的手臂下钻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视野里。
宋天粼的眼神冷下来，转头，把刚被打断的动作做完，看见对话栏里多了的名字，绷紧的唇角松开了些。
被一连串反转打蒙的贺子矜眨巴几下眼，“嚯。”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戴上，脸上的慌乱散尽，走到床边，双手抱拢，狐狸眼中透着审视的光。
他下巴朝门口一扬：“认识？”
宋天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机反扣过来，身子窝进被子，并没有答话的意思。
贺子矜的目光在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上逡巡半晌，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睫毛眨动得，好像有点快？
他想起刚在电梯口碰见苏荷的场景。
摘了墨镜的女人满脸杀气，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攥着链条包，高跟鞋踩得好像烽火轮，嘴中飞快说着：“帮我查个人，在菲灵拳馆干的，早上有课，男的，寸头，瘦瘦高高，眼睛很亮，对，他还干代驾……”
“查到要干嘛？”女人一拳砸在电梯按钮上，翻个白眼：“让他滚蛋！谁敢保他谁就跟着一起滚蛋！”
说完，“啪”一下阖上手机，视线对上他微僵的脸，眼里快喷出火来：“告诉宋天粼，我苏荷跟他势不两立！”
“苏荷，你冷静一点……”他刚开口，电梯就到了，女人眼神都懒得给他，电梯门一关给他甩一鼻子灰。
贺子矜揉揉额角，望着面前好友淡漠的神情，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苏家摊子铺得大，近几年赶上zc扶持，势头正猛，掌权人苏檀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连带着苏荷也被宠得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Y城可不是只有苏氏一家。
“呼—”，他吐出口浊气，耸耸肩，眼神中多了几丝探究的意味。
他现在比较好奇，刚刚从病房里溜出去的，让宋天粼和苏荷都变得不正常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似察觉到他的心思，宋天粼抬头，直接下逐客令：“你该走了。”
“别啊。”贺子矜从旁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双腿岔开，上半身靠在椅背上，不乐意道：“平时那么忙，难得有机会我们兄弟唠唠嗑，别急着赶我走啊。”
说完，刚要去捞个橘子，忽而手一转，拿过威风凛凛的鹿头礼盒，把上面红体标粗的广告语用铿锵有力的语调念出来：“以型养型，锁阳壮根——嚯，好东西呀！”
宋天粼语调冷成冰：“送你了。”
“别啊，那哥们说了，这是他老板特地选的，还不让我碰呢。”贺子矜加重“特地”两个字，语气暧昧，把鹿头放回原位，正对着宋天粼的脸，捞过橘子，语气漫不经心：“可惜啊，一片忠心喂了狗，他老板正想着法子整他呢。”
宋天粼淡漠如神祗的面容上陡然升起几分薄愠，想起她亲手把东西放在桌上的样子，又想起她在苏荷面前的卑躬讨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心底像有团无名火在烧，左扑右燎，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
眼角余光从那鹿头上一扫而过，他的耳尖有浅红蔓延，眼底露出几分懊恼。
……
晚间，电话铃声响起。
楚辞青盯着屏幕上“老大”两个字，眼前发黑，手机“啪”地跌在床下。
一小时前，她刚接到拳馆的电话，强势得甚至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楚老师不好意思，您在菲灵的所有课程都被取消了，我们的合作暂停。违约金稍后会打进您账户，再见。”
半小时前，“小猪代驾”APP发来一条冷漠无情的提示：用户您好，因违反用户协议，您的代驾权限已被关闭。
如今，资本主义的铁拳终于砸到她公司了么？！
她颤抖着手捞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抢先开口主动出击：“老大看在我陪你加过班挨过骂趟过枪顶过锅的份上，您不能无情无义无理无耻地为了一个女人就不顾我们多年情义把我抛弃了啊！！！！！”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声音有点虚：“咳咳，小楚啊，这个事吧，它也不是我决定的…”
不是你决定的还是我决定的？
楚辞青深吸口气：“今年工区的卫生我全包了！”
“小楚，你想开点…”
都被开了想开有什么用？
楚辞青狠咬下牙：“今年的会务我全包了！”
“小楚，它也未必是件坏事…”
都没饭吃了还不是坏事？！
楚辞青握紧拳头：“今年陶总在Y城的日程我全跟了，老大您就安心稳坐办公室，保管令您满意！”
陶总是公司里最难伺候的老板，每次外务都能把手下跟去的人折磨得灰头土脸，连身为部长的老大也没少挨骂，堪称行政部头号boss。
此言一出，那头画风霎时变了——
“小楚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了，你放心有我老李的肉吃肯定有你汤喝！”
楚辞青高悬的心落了大半。
正要配合着抽泣两声表表忠心，就听那头飞快道：“但这回市场部那女人就盯上你了，磨着周总亲口下令把你调到市场部一个月配合他们做产品推广，你安心去吧时间一到我肯定把你要回来，明天直接去那报道今晚早点休息晚安！”
“等等！”她高声尖叫，“明天我还能去上班？！”
那头的沉默震耳欲聋，半晌骂道：“楚辞青你要造反啊？放两天假给你脑子都放傻了？”
“呵呵呵呵。”楚辞青傻笑起来，忽而意识到自己会错意先许了一大堆条件，僵着脸试图收回，“嗐，老大，那个我觉得吧我个人能力有限不足以独当一面，刚刚那些话吧…”
“我当真了，再见！”
楚辞青双手举着被挂断的电话，眨巴几下眼睛，原本沉闷的心情又活跃过来。
至少工作保住了，兼职嘛，再找就是。
她蹭地从床上弹射起步，几步蹦进卫生间飞快刷牙洗脸，甚至还从犄角旮旯里翻出瓶睡眠面膜往脸上糊弄几下——确保明天不会因为脸上多了颗痘而被赶出公司！
躺倒在床，房间只剩下床头的小桔灯。
她瞥见手机上的22:08，满意地点头，很早很好，刚要点开闹钟就见微信弹了条新消息。
宋天粼：谢谢。等我出院，请你吃饭。
啪嗒，手机砸在脸上，面膜糊了屏幕整脸。
第7章 不愿再见的倒霉蛋
夜晚的病房，暖色灯下光影浮动，百合花香充盈室内，一派安详静谧。
宋天粼靠在床头，左手安静地垂在床侧，手背上连着长长的输液管，搁在被子上的右手握着手机，长睫微垂，屏幕的亮光点亮他清隽矜贵的面容，看得一旁的护士都忍不住红了脸。
VIP住院部来往的病人非富即贵，明星更是多了去，但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是头回见。
不进娱乐圈真是内娱的重大损失，护士心中惋惜，余光瞥到滴液滑至控制器，忙弯下腰，熟练地拔出针头再将胶带往下压了压。
“宋先生，您可以休息了，有需要可以按铃叫我。”护士声音很甜。
宋天粼回神，问她：“我还要住几天？”
护士：“您还需要再住两天。”
宋天粼颔首：“有劳。”
男人声音清泠悦耳，护士脸色更红，利落收拾完东西就轻声告退，不敢再多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