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先生。”舒情苦笑起来,“你要是已经决定只当朋友了,就别做这种让我忍不住有想法的事啊。”
九素触电似的缩回手,面无表情地岔开了话题:“那只鸟呢?”
“哦,在隔壁。”舒情从躺椅上翻身下来,翻开毯子找了找,小蛇果然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总之就在这影楼之中,也不会出什么事,她就自己带着九素,去隔壁看吉祥鸟“发财”。
没一会儿,戚昀也乘坐着一个带小轮子的工作椅,被影楼员工推着来了,还诧异地问:“咦,你已经来了?我还怕你头回过来不认路,特意让人在门口接呢,没想到你自己找到了。”
舒情心里忽然微微一动。
九素没有理睬这句话,他伸手把发财捉出了临时的鸟笼,上下打量了一圈。
发财翅膀上还缠着绷带,在他手里几乎也不扑腾,老实得像个久经驯化的宠物鸟。
“念念和发财都不怕他,”舒情心里想,“说明他不是我想象中那种能抓妖的道士之类……那为什么他一露面,小红就要躲起来?”
这没道理啊。
九素这时说:“我需要一张空桌子,还有你们梳妆用的口脂……口红。”
员工们赶忙送来了各色口红,从死亡芭比粉到姨妈红,千变万化的摆了一桌子。还有一位尤其聪明,举着一管浅豆沙色的雾面“子弹头”给九素推荐:“这个色号适合您,提气色,而且看不出来。”
九素接过来,感觉不太对,往手上一画,顿时无语,“……”
舒情福至心灵,根据超管局逼她背下来的那堆学习资料,猜到了他可能是需要朱砂的平替,挑出了一管正红色的递给他。
九素把吉祥鸟圈在桌子正中间,就着这管口红,开始在空桌子上勾勒起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他这次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仪器可以借助,只靠一支工业生产的廉价口红,徒手在一张方桌上画法阵,居然如行云流水,一丝不错。
他手极稳,下笔极精确,雪白的手腕移动,描出鲜红诡异的阵纹,撞色得惊心动魄。
在场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熟悉的寒意升腾起来,循着皮肤阴冷地渗入颅脑,有两个员工下意识地就掉过头去,不敢看。
九素冷淡地吩咐:“无关的人都出去。”
几个员工二话不说地撤退了,屋里只剩下舒情和戚昀两个人,以及两只小妖怪。
九素花了两分钟时间,一气呵成地画完了这个朱砂阵,随后咬破指尖,在五个方位都滴上了一滴血。血滴入阵,那口红画就的线条居然诡异地流动起来,点点鲜红缓慢地、试探似的游走,越流越快,最后倏然加速,刹那间,没入了阵中心吉祥鸟的体内。
整个法阵都凭空消失了。吉祥鸟尖厉地鸣叫一声,挣扎起来,用力之大,几乎挣断了脚上的绳子。
它的翎毛和尾羽上渐渐浮现出了五根色彩格外绚丽的羽毛,九素用剪刀一一剪下来,交给舒情保管;然后他重新画了一个法阵,将全过程如法炮制了一遍,这次剪下的五根羽毛是戚昀的。
做完这一切,他脸色越发苍白,几乎真的就像要原地化开了一样。
这次连戚昀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九素全然不放在心上地摇了摇头,反倒是指了一下那只直挺挺躺在桌子上挺尸的吉祥鸟,交代:“好好照顾它,养半个月就好了。”
他又把舒情那五根彩色羽毛要过来,拆了影楼里的一个古风头饰,动手把这五色羽毛连缀打结,修修剪剪,爆改出了一枚五光十色的民族风发卡,配色虽然夸张,胜在造型别致,一点不显得廉价。
九素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想给舒情戴上,手指都已经碰到了她的头发,中途硬生生地改了方向,把发卡交到了舒情手里。
“戴着不要离身。”他嘱咐,“可以抵消厄运。”
舒情当场戴在了头上,对镜照了照,认为自己可以立刻动身,前往马尔代夫海边度假。
戚昀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这干巴巴的五片羽毛,又看看舒情,牙根有点酸。生活优渥且不缺优越感的富二代,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受到这等毫不掩饰的区别待遇。
她眼角抽搐,疯狂地给舒情使眼色:你确定他这只是“朋友之谊”?
舒情只好视而不见。
这“朋友之谊”又不是她说的。
她照旧打开自己那手游,一键十连占卜了一波,这回得到的结果总算是正常了,吉凶交错,还摇出来了个“大吉”。
戚昀也学着她,拿自己在玩的游戏试了试,十连出了个金,没触发保底,看样子运气是比从前还要好一些。
“这样就安全了吗?”舒情问,“它也没有‘有效期’,可以一直戴着?”
九素冷冰冰地笑了一声,“当然不是。”
舒情无端地一个激灵,汗毛倒竖。
“动用了这种要人命的手段,岂是这等雕虫小技可以应对的?”九素依然微笑着,咬字清晰而轻缓,“既然有人动了杀意,我也只好不死不休。”
他脸上仍然没有血色,但神情漠然,浅檀色的眼底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杀意,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非人的锋锐。
戚昀甚至被他的神情慑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舒情也觉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试探着问:“要不要先报给超管局?”
九素不置可否:“你想报就报。”
舒情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了一点目中无人的意味。她虽然自认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但至少还遵纪守法,遇见事第一反应还是报警,而不是“不死不休”。
但她也知道在这些事上她是外行,没有那个能耐去干涉九素的打算,最多就是去找官方备个案,好在他不反对。
她继续问:“那我们能做什么吗,该怎么配合你?”
九素摇头说:“你们留在影楼里,万事小心就够了。”
从现在开始,就等于是战时了。
这意思是让她们这段时间别乱跑,聚在一起,舒情理解地答应下来。她忽然又想到,“我那些设备应该有用吧?我看你这样徒手开阵挺辛苦的,我都拿到影楼来?”
九素的唇色还苍白着,她这话实在是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他沉默了片刻,找不到好的借口推拒,只好说:“好。”
“那我立刻就去拿。”舒情仗着自己的噩运已经被化解了,立刻行动起来要进屋,“等我带上小红!”
“……”九素制止她,“再等一个小时。”
舒情疑惑地冒出了一个问号。
“一小时之后是吉时,出门更安全。”
舒情盯着他看了两眼。就在九素想补充两句的时候,她忽然笑起来,好像毫无怀疑似的点了点头。并且她看九素转身要走,还挽留道:“等到吉时一起走吧?”
“不了,”九素朝她笑了笑,“我还有事。”
戚昀也问:“你要去哪里,我让司机送你?这个时间不堵车,来回一个小时足够了。”
九素这次连托词都没找,直接摇头拒绝了,几句话之间,他已经走到门边,弯腰换自己的鞋子。动作间,裤脚不小心翻起了半截,露出了脚踝上一圈血红的伤口。
他衣裤鞋子都是纯白的,连肤色也雪白,这一圈伤痕异常显眼,舒情一眼就看到了,关心地问:“你的脚是怎么了?”
九素立刻放下了衣裳,只说:“没什么。”
舒情怀疑地盯着他,九素只好又把衣脚提起来一点,露出了戴在脚上的一根本命年红绳。
……所以,是她看错了?
第23章 绮梦
舒情拿了装备回来,一路上有吉祥鸟羽毛加持,果然顺顺利利,无事发生。
她考虑到可能要在影楼借住挺长一段时间,还特意打了包裹,带上了几件衣服、数位板和她新买的小鱼缸。
这小鱼缸带得果然很有必要,她回到影楼一加上水,小蛇妖就钻了进去,盘在水底的一截树杈子上,头枕着树枝,没多久就睡着了。
早上看它时还精神了点,晚上就又打蔫犯困了,愁人。
舒情伸出手指轻轻捋了捋小蛇妖的脑袋,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她问戚昀要了个临时的卧室,收拾出了一片能住人的地方,早早地躺下了,然而睡不着,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戚昀匀给她的这间“卧室”本来是影楼的一间更衣室,没窗户,关了灯,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就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九素那双浅檀色的眼睛。
下午她小睡,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好撞上的那双眼睛。
他眼瞳的颜色比常人浅一些,心思也就显得没那么深,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流动的温柔,以及满满映照的她的倒影——纵然舒情的感情经历极其有限,她也能看出来,那眼神甚至都不是在看一个“喜欢”的人。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近乡情怯……以舒情的阅历,并不足以精确地分辨出其中的诸般情绪,她只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九素应该是把她看得极其珍贵、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