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冯家怎样了?”
听见符岁问他,田乾佑叹气:“能怎么样,反正我阿娘是不同意的。满京这么多权贵,怎么就认上我了。”
大概暂时没找到比田乾佑更好的人选,冯妃明知临海大长公主不愿依旧不曾放弃。不过就凭马郡君那场生辰宴,冯香儿的婚事还不如交给冯妃操办更靠谱。
假传“和亲”的事虽然被捂死在宫里,伪造印信却是人尽皆知,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家中未婚女子与冯家接触,冯贤义的亲事暂时没了下文。
只是……符岁防着冯贤义再出昏招,买通了冯家一名歌妓。
“我听闻渔阳伯和冯贤义近期与申国公来往密切。”符岁的语气里充满掩饰不住的厌恶。
申国公家事一团污糟,他有个天生痴傻的儿子,至今还未娶妻。去年申国公府上死了个女婢,说是痴儿屋里的,受不了国公府上规矩森严自缢了。
有官籍的奴仆死亡都要报于官衙销籍,隐匿不报是要挨板子的。因为这个女婢不是病故,所以官府还简单验尸以排除他杀可能,就是在验尸时发现此婢有身孕。
申国公为痴儿求过不少名医,自然也请过尚药局。符岁对痴儿病症好奇,软磨硬泡要来痴儿的脉案,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天阉。
因为女婢确为自杀,所以验尸结果也无多少人知晓,世人只当那女婢是不愿伺候傻子才自缢的。这事把符岁恶心好久,从此对申国公也甚为厌恶。
符岁学不会重才能轻私德,她和秦安都像晋王一样,总是视情感高于利益。
冯家和申国公,俩家私德不修的人凑到一起,不知要做多少烂事。
提起申国公田乾佑想起一桩事:“昨日我回家,申国公府吵得很,我瞧见睦舅舅带人去申国公府上闹,好像还跟申国公动了手。”
临海大长公主府与申国公府相邻,在公主府站得高些就能看见国公府景色。
田乾佑问符岁:“你猜是因为什么?”不等符岁回答他就说出真相,“申国公府上家仆赶车出行,遇上一名牵马步行的人不肯让路。两方起了争执,国公府仗着人多把那人一顿好打,结果被打的是睦舅舅府上清客。”
“我还听见睦舅舅说,'车中坐的是国公也就罢了,里面不知是什么阿猫阿狗竟也敢当街伤人'。啧啧,我看申国公不会就此罢休的,睦舅舅打打下人也就算了,怎么能连申国公一起打了呢。”
说是清客,其实就是睦王脔宠,申国公的车里估计也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人,说不得就是平康坊的娼妓。这事要真闹到御前,符岁都能想象到皇帝脸色有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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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碾硙相关内容引自《释昇平公主“脂粉硙”——兼论唐代水力碾硙的生产效率和营利能力》
第49章 月团圆
符岁跟田乾佑看王令淑出嫁, 周夫人却在头疼中秋该怎么安排。
老越侯留下的几名妾室除了二郎的生母病故,其他都还健在。
以前越山岭和越山锋都不在家,周夫人便叫上妾室们一起过中秋, 人多热闹,几个庶子也能与生母一起吃顿团圆饭。
不但如此, 周夫人还会将沈思明叫来。沈家祖籍湘南, 京中再无亲眷, 沈思明又是在越府长大, 虽然现在另居他处, 中秋除夕总还是要回越府过的。
可是今年不同,今年越山岭回来了。周夫人一来不知与父亲的妾室共度中秋对他来说会不会显得不够尊重,二来她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沈思明和越山岭之间的关系。
越山峥还没回家,越泠泠陪着即将临盆的四嫂玩了会儿,过来找周夫人。
“阿娘又在愁什么?”越泠泠好奇, 她觉得日子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同样的舒心闲适, 阿娘怎么开始愁眉不展。
周夫人发愁的事情怎么好跟越泠泠说, 她只问道:“你那些小姐妹的人情往来都安排好了?”
越泠泠点点头。
周夫人又问:“郑家那边你还有什么要添的吗?”
郑家又约过一次出游, 不过因越泠泠在家玩耍时不留心踩空崴了脚而作罢。倒是于夫人要走了沈思明的几篇文章,说要给陶公过目。周夫人听说今日陶公大喜, 还送了份贺礼。
越泠泠没有想送给郑家的东西, 因而摇头,表示周夫人安排就好。
周夫人看着提起郑家时一脸坦然、完全不见娇羞的越泠泠, 心里叹气,怎么阿泠看起来对那郑郎君全无情意。
周夫人想不出所以然,只能去询问越山岭对中秋可有要求。得到的答复一如既往,越山岭回复全听周夫人安排。
这下周夫人更愁了。
中秋朝中有三日假。越山岭怕假中被召回卫所, 十四日一早就先去坊市寻兔子灯。
访遍大半个京城,千挑万选买了一只圆滚滚、能自己转动的灯。挑好灯又去吉祥饼坊买月团,吉祥饼坊每到节庆都会出时令糕点,在京中颇有盛名,等越山岭带着兔子灯和月团站在郡主府门外时已经到了下晌。
符岁睡到日上三竿。她在南边的庄子快马加鞭运来了新鲜螃蟹,符岁吃不了那么多,就给府上众人分了分,另外留出一筐送去越府。
听见越山岭来,符岁让人把越山岭带进来。
太阳还挂在当空,越山岭第二次走进郡主府,这次被带去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地方。
初秋的午后,竹架上爬满了已经开始干枯的葫芦藤,累累青果垂坠下来,在秋阳里泛着温润的光。
风轻轻拂过,悬垂的葫芦满载着心事在他眼中沉甸甸地晃动起来,一如她的裙摆扫过躁动的心弦。
符岁第一次种葫芦没有经验,架子搭得太高,得架梯子才能够到葫芦。
此时葫芦架下早已摆好梯子,只差写上“请君入瓮”四个大字。
“这个,还有那个!”符岁提着裙子在葫芦藤下转,纤细的手指在枯叶和藤蔓间点戳着,“不是那个,要最边上藏在叶子后头的。”
越山岭找到符岁要的葫芦,顺着葫芦柄往上摸。
“再长一点,多留点藤才好看。”
他拨开枝叶,用手在藤上比划,直到得到符岁许可才用剪刀仔细剪下葫芦,放进梯子上挂的竹篮中。
梯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稳稳站定,结实的手臂穿过密匝匝的葫芦,准确地握上符岁挑好的那只。
“当心些,莫把葫芦蹭画了。”符岁的眸子里映着叶隙间他忙碌的身影,亮晶晶的,偏要颐指气使地叮嘱。
越山岭手上稍稍用力,只听一声脆响,葫芦便连着弯曲的一小截藤蒂被摘了下来。他随即将其稳妥地放进篮中。篮子沉甸甸地坠着,里面已躺着好几只圆润可爱的葫芦。
他跨在梯子上,故意问道:“只当心葫芦,那我呢?”
“你自然也要当心。”符岁背着手站在葫芦架外,显得漫不经心,“你若摔下来,我可不接你。”
话音未落,梯子突然晃起来。符岁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扶。谁知还未碰触到梯子,梯子就已不再晃动,稳稳地立在地上。
带着促狭的尾音伴随着沙沙藤叶摩擦声:“当真不接?”
符岁立刻明白那人在戏耍她,她气鼓鼓地后退一大步,恶狠狠地瞪回去,斩钉截铁地说:“不接!”
小篮子放不了几个葫芦,符岁本想让越山岭把篮子递给她,但越山岭宁愿自己跳下梯子把篮子里的葫芦摆放到亭中后再爬上去,也不要符岁沾手。
大大小小的葫芦都摘了几个,符岁确认好已经把田乾佑和乔真真他们选定的葫芦都摘下后,让越山岭帮她扶梯子。
有一个指长的葫芦生得胖嘟嘟的,匀称又标志。符岁从第一次发现它就时时来看几眼,从夏天看到秋天,这个小葫芦也不负厚望,既无斑纹也无歪扁。
梯子搭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沙砾鸣叫,她轻轻踩上一根横杆,没有晃动的感觉才继续往上。
那个小葫芦的藤夹在竹架的夹角中,符岁怕藤留短了不好修型,伸长了胳膊顺着葫芦蒂向上摸。
两只手同时抬起,让她有种不安全感。
她低头看去。越山岭牢牢抓着梯子的两端,那双宽大的手分外有力,让人生出一种“就算梯子离地,他也能端地稳稳当当”的信任。
符岁挺起腰,伸长胳膊将小葫芦剪下,攥着小葫芦半伏在梯子上,伸脚轻踢越山岭的手。
越山岭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符岁,见她摘了葫芦不下来,倚在梯上笑眯眯地看他。精致柔美的绣鞋在他手上蹭来蹭去,鞋尖缀着的宝珠刮擦着他的指节,带来难以言喻的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