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想知道就不想知道吧。」
「嗯。」
「哈？」
「叫你『林小姐』挺好的。」
自此，林小姐和陳先生成為了我生命中兩個至關重要、意義至深的名字。
（四）思慕的人
日子一點一點地過，我和林小姐的關係也漸漸變得緊密起來。互相不經意地觸碰都讓我心跳有一瞬間地兵荒馬亂。當然在我記憶中我最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加班到晚上九點鐘，工作還沒幹完，林小姐就微信問我『為什麼一天都沒來找我？』，我向林小姐解釋了原因，立刻抱起電腦急匆匆地趕到醫院。
我到的時候，林小姐正在床頭看著一本書，叫《藍，另一種藍》我氣喘籲籲地靠著門框，平息了一下急促的氣息和緊張的心跳，將腳步放輕，慢慢地來到了一旁的沙發上，打開了電腦，繼續處理我的工作。
並不知道林小姐有沒有發現我，但我還是安心地工作。有時候覺得這個相處方式還蠻舒服的，各自都在幹著各自的事情，誰都不打擾誰，給人以真正的自由，即便默默無言，也算是一種愛的享受。
到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我才把這個麻煩的客戶的請求處理完，我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就在這個時候，林小姐也放下手中的《藍，另一種藍》，漆黑的瞳孔看著我。她比以前胖了一些，不過也好，起碼現在是健康的體態了，我突然有些欣慰。
「陳先生。」林小姐開口呼喚著我，「現在很晚了。」
「對呀，所以我得回家了。」我有些抱歉地對林小姐說，「很抱歉今晚加班。」
自從上個星期聽到公司在台灣的投標項目成功上市，現在新公司正在準備調試階段，每個部門將要去台灣的新銳員工的工作更是越來越忙了。一方面是要辦理許多證件，一方面是還要學習一些台灣理財相關的書籍，方便日後的工作。
一道海峽，兩種氣候。
「你最近好像很忙，你來醫院的時間也少了很多。」林小姐有些愧疚地垂下眼眸，將書本扣放到床的一角，「對不起，不知道你最近這麼忙，還每天渴求來到醫院。」
「沒關係，我心甘情願就好了。」我走過去，坐在一旁家屬看護的小小折疊床上，隔著棉被，輕柔地握了握林小姐的手，示意安慰，「況且，我也很希望在我快要離開的這段日子裡，能留給你或者留給我一個完美的回憶。時間是賊沒有錯，但是我是抓賊的警察，我會爭取更多能爭取到的更多的機會。」
聽到這裡，林小姐攏了攏我的毛衣，而後又道：「原來『離別』真的是人間常態。」
有沒有那麼一種永遠，永遠不改變？擁抱過的美麗都再也不破碎，讓險峻歲月不能在我們臉上撒野，讓生離和死別都遙遠。有誰能聽見，我不要告別。這是五月天《如煙》的一句歌詞，如果要為這段場景配對個BGM的話，我想沒有比《如煙》再合適不過的歌曲了。
世界上最永遠且不會改變的東西就是『無常』。無常二字、一詞在漢語言中有著三種不同的解釋，一是佛家認為世間一切事物生滅變化，遷流不住，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二是舊稱勾魂之鬼，比如白無常、黑無常；三是指死去，無常將至。反正這個詞，十分的消極。
「陳先生，今晚陪一下我好不好？」
「好。」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林小姐的請求，因為我知道我們兩個人的時間都所剩無幾了。
我將燈光關掉，躺在一旁窄窄小小的家屬折疊床上。護士十分友好，還給我拿了床被子和枕頭，我踡縮起身體，縮進被子裡，面部面朝著林小姐。睜開眼睛後，才發現林小姐也面朝著我。
漆黑的病房裡，唯一的光亮便是窗簾被風吹起，遊蕩進來的希微月光。我們互相用放大的瞳孔看著對方，我相信林小姐的內心也是百轉千回的情緒泛濫。
現在這個時代太過於快速，任何事物都會在這個時代變得輕浮，任何事物都會在這個時代變得廉價。我不希望擁有價值連城又昂貴巨額的愛情，我只希望擁有足以可以傾聽內心的愛情，如夜晚清冷的月光，如古城漫長的春色，如這座城市連綿不絕、流轉千年的歷史，就這樣慢慢地度過很多時間，然後在在日後的日子裡，釋懷或者存放處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在我的回憶博物館裡。
「林小姐，你不應該懼怕離別，更不應該害怕時間。」我用我修長的指尖，在我的嘴角劃過一抹笑容，林小姐看到後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我又繼續說：「雖然我知道時間很殘忍，它是小偷，偷走人類的音容相貌，還沒說過一句『對不起，讓你變老了，讓你變弱了，讓你變得......不如以前了。』但是時間又是上天給予我們的禮物，因為有了時間的周轉，靈魂的交換才得以發生。」
後來，林小姐似乎鼓起什麼勇氣一樣，伸手抓住了我的指尖。再從我的指尖頂部微微摸索著繼續往下，我的指根，掌心，乃至手腕，都被林小姐溫柔地包裹住。我想要掙脫，慾要後退，卻被林小姐用更大的力氣鎖住，我動彈不得，汗水不止。
「我想，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另一個我，做著我不敢做的事，過著我想過的生活（出自山本文緒《藍，另一種藍》）。」林小姐微微瞇起眼睛，微涼的指尖在我的掌心裡寫著什麼，當時的我太過緊張，過於關註自己狂跳的脈搏，卻沒有空在心裡書寫者林小姐的刻在我手心的字跡。
不過，我當時內心已經有一個答案了，那個字不是「愛」就是「憨」。
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弄清楚那個字究竟是什麼，總之都有個「心」就對了。
「我也曾想過，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另一個人。」我接著林小姐的話語往下繼續說，「另一個人就是我們的靈魂。這些靈魂很淘氣，如果沒有軀殼囚禁，這些靈魂就會四處遊蕩，去沾染上邪惡之氣，然後不斷作惡。那些壞人為何會比作為『行尸走肉』，因為他們把自己的靈魂弄丟了，或者說他們的軀殼腐爛了，沒有關住自己的靈魂。好人的靈魂在自己的腦海裡，用神經和血管築起一座小屋子，將自己寄居在屋子深處，往往只有在做夢的時候，才會出現。」
《獨行者》裡有一個情節，是複製人對主角的愛而不得的告白，這則告白讓我印象深刻。『你在百惩聊赖谈德爱，想著怎麼在基地裡面爬到更高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幹什麼吗？我躺在實驗室的培養池裡面，事無巨細地看你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看我的元祖，他有名字和身份，就像是个真正的『人』一樣，他能碰到你，吻你，標記你，和你上床，但我只能徙巨大的培養池裡面看著這一切，然後没有辨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般，射在那一缸该死的培養液裡面。直到培養液的水變得渾濁不堪，我才發現我對你的愛已經情色合一，變得狼狽敗壞。可是我還是會想你，越發地想你，可我觸碰不到你。如果我不從培養池裡面逃出來，你可能都不會認識我。我比你身邊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要先認識你，先喜歡你，先愛你。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吻，好不好？』
後來，當我寫下這段文字時，我突然覺得，那天晚上的這句話，或許是暗戳戳地告白。林小姐這麼聰明，她肯定猜到了吧。
「陳修竹。」這是這一個月來，林小姐第一次這麼正式地叫我的全名。
我不禁開始緊張，似乎自己一直隱藏著的秘密將要被掀開，我感到羞恥，感到害怕，感到後悔，感到不捨。
「我在。」在萬念俱灰的時刻，我也只能從口中憋出這兩個字。
「你將要去哪裡？」林小姐又問我。
「你很想知道嗎？」我盯著林小姐的雙眼，還在糾結要不要告訴她真相。可是哪有什麼用，我去了台灣之後，可能會更加忙碌，每天所面對的困難則更加多元。而林小姐還需要繼續在醫院接受治療，等待康復，然後哥哥要每天陪著她，一直生活在這個城市。即便我哪天想回到大陸來了，那時的我可能已經面目全非了，林小姐還會不會記得我，都不知道。
因為，就連我，也認識不了我自己了。
「一定要把自己包裹住嗎？」
「一定要拒絕我所有的請求嗎？」
「一定......不能回答我嗎？」
林小姐連續問了我三個問題，且聲音漸漸哽咽，後來竟然不知不覺開始小聲抽泣。聽到抽泣的聲音，將我原本的躍上眉頭的睡意漸漸淹沒，心臟一下又一下地跳動，卻是疼痛欲絕。
正在這個時候，「啪嗒」一聲，床頭櫃的小檯燈被林小姐打開，視線一下子明亮起來，我在模模糊糊中看到林小姐朝我靠了過來。
當我的身體裡又多出了一份體溫，整個人便當場怔愣在原地。雙手垂在身側，不知該如何適從。就在剛剛，林小姐從病床上走下來，坐在了折疊床、我的身側，雙手環過我的脖頸，額頭貼著我的肩膀，脊背顫抖著，一邊抱著我一邊靠在我的肩膀上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