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总是这么凑巧,如果林青原不委托自己,也许现在他的生活还是没有任何期待的理由。但凑巧的是陈修竹在最后期限内答应了林青原,自那以后,他似乎感到周围和自己搭话的人变多了,生活也因为林素纯有了一丝甜味。
像之前他除了每天上班跟前台小姐打个招呼,下班跟前台小姐道个别,都不会过于询问前台小姐的名字。也是在2012年12月19日那天之后,他开始努力地挥手、问候这个温暖的人间。
他打开手机,莫小青的那条消息再次被陈修竹注意到了。
莫小青:跳槽?跳哪里去?
陈修竹:台湾。
莫小青:那个女生知道吗?
他点开键盘,打下一句话:时候到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打完之后,忽然觉得不太妥,又是删掉了。
恰好这时,林青原难得一见地接到了陈修竹的电话。
“诶,林青原,西北冷不冷?”陈修竹接了电话,先是寒暄几句。
林青原道:“冷得要死,我都想回去了,我前几天还因为缺氧住了个院。”
陈修竹道:“啊!”
林青原愤愤地说:“咱俩同窗这么多年,你竟然不关心我?!”
“一个人在大西北,一定要注意身体!对了,我想问一下,你妹妹喜欢什么?”陈修竹问道。
林青原这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自己亲妹妹的生日。
随后又说:“她喜欢画画。”
“喜欢画画,”陈修竹重复着,“今天不是林素纯的生日嘛,然后我也算是照顾了她一段时间了,这也趁着快到2013年了,想给她买点儿礼物,你看你有什么要带给她的吗?”
一些杂音从林青原那里传出来,还有衣服布料摩挲着的声音,很快林青原传来一声擤鼻涕的声响。陈修竹当时简单地问了一句,你感冒了,然而林青原没说话。然而就是2012年最后一天的这通电话,耗费了陈修竹不少的话费,也为之后的太多情绪埋下了伏笔。
“我妹妹她喜欢苏打绿的主唱叫什么吴......吴什么来着?吴......你等我一下,我查个百度。”
“你别查了,我知道苏打绿的主唱叫什么。”陈修竹接过林青原的话,“苏打绿的主唱叫吴青峰。”
林青原“哦”了一声,说:“吴青峰......这个名字好听——就是她喜欢吴青峰,你不行你去买张苏打绿的唱片送给她呗!”
“好。”陈修竹挂断了电话。
从茶水间出来之后,他特意查了一下北京还有哪些还没有倒闭的唱片行。定位到在北京的某个小胡同里,还有一家没倒闭的老式唱片行。
应该庆幸的是,陈修竹今天有开车上班。
下班之后,他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那家隐秘的唱片行。
唱片行的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本来正要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忽然听到门口风铃轻响,他睁开双眼,看到一个背着背包,穿着红黑格子衬衫的青年人走进唱片行里。
“年轻人还买唱片吼?”老人这么说。
陈修竹笑了笑,毕恭毕敬地询问道:“请问有苏打绿的唱片吗?”
“苏打绿?”老人戴上老花镜,从椅子上慢慢站起身,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最近进货的订单,一连翻了几页,摇头作罢,“这儿苏打绿的唱片没剩多少了,你再找找。”
老人指了指墙角箱子里的一些唱片,可惜地道:“时过境迁,现在互联网发达了,大家都用手机、电脑听歌了,那些唱片是最后一批了——你看看有没有苏打绿的?”
陈修竹应声蹲下身,翻了一下箱子的唱片,也找不到苏打绿的唱片。他不愿作罢,在唱片行每一个架子寻找,终于在最后一排的架子上看到了一个黑色背景中间是彩色点缀的唱片封面。
上面写着:蘇打綠/小宇宙。
将这个取下来,陈修竹又问道:“老人家,真的没有《你在烦恼什么》了吗?”
老人叹了口气,说:“你会用电脑不?你自己来查查,看看有没有你说的这个唱片。”
“那就多谢了。”
陈修竹借助唱片行里的电脑,在搜索引擎上打着:你在烦恼什么。
点击搜寻键,果然是空空如也。
他低头叹息,转身拿下《小宇宙》,递给了老人。
老人说:“这是2006年发行的了,诶,转眼都快2013年了,7年就这么过去了。”
“是啊,明天就不是2012年了。”陈修竹附和道,顺便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了老人,他看着那些钱,突然间想到,“或许再过几年,我们出门都不用带钱包了。”
老人咯咯一笑:“年轻人,等你下次再过来,我可能都随风如烟了。”
“哐啷”一声,心中的某个地方似乎被老人这句话击中了。
陈修竹记得,大概是2017年的春节,他再次回到北京,特意去找了这个小胡同,同样和2012年年底一样,开着车七拐八绕地寻找这家唱片行,却再也找不到了。
脑海中依稀记得大概位置,可是再走近时,小小的店铺已经转化为四个字——旺铺招租。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写下过这么一句话“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寻到一处宁静,仿佛上天苦心的安排。”
多年回看,陈修竹暗自肺腑,这句话简直一语成谶。
逃不了的岁月,最后谁也都苍老,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买完唱片,陈修竹又去蛋糕店给林素纯买了一个迷你生日蛋糕,是芋头味的,林素纯最爱。
陈修竹来到北京医院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走进病房,林素纯就问自己,陈修竹,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沉默地从背包里拿出苏打绿《小宇宙》的唱片,放在了林素纯的手中。
林素纯先是“哇”了一声,紧接着说:“陈修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苏打绿?”
“你忘了是谁上次抓着我的手不放,还唱小情歌——跑调版。”陈修竹眼睛里充满笑意。
林素纯一记眼刀很快飞过,大叫着:“陈修竹!”
陈修竹立刻站直身子,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状,说:“在!”
林素纯“恶狠狠”地说:“你再说我唱歌跑调!!!”
陈修竹连忙歪腰,指尖相对,嘴唇微微抿起,说道:“我们林素纯唱歌最好听了,可以去台湾获金曲奖!”
最终结果,陈修竹惨败,林素纯完胜。
“啪嗒”一声,陈修竹按下开关,将病房的灯光关掉,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他从生日蛋糕盒子里拿出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擦开之后,一束微小的火光腾然亮起。
他借着微弱的火光,低声询问:“林素纯,生日之后是多少岁?”
“24岁。”林素纯的声音在火光对岸响起。
陈修竹点亮了“2”和“4”两根蜡烛,分别一左一右地插在了蛋糕里。
在微弱的火光之中,陈修竹看到了林素纯如灿星般的双眼,他从未如此认真地、不舍地、疼爱地和眼前的女生互相凝望着。
那在心里彩排很久的生日祝福语没有说,那必备环节的生日歌也没有唱响,陈修竹隔着一道橙黄色的屏障,如同隔岸观火一般,想靠近林素纯然后给她一个拥抱,将她完全搂在怀中,告诉眼前的女生,我最思慕你,却还是止于心动。
与此同时,在KTV的包房里,张程正对自己的老婆唱着《爱情的模样》,工作群里崔玮发来了一段视频。陈修竹看到了,他没有点开,而是将手机关机,让爱情的模样真实自然地流露在这个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
你是巨大的海洋,我是雨下在你身上。
......
林素纯从对面站起身,朝陈修竹走来。
真是奇怪,明明两个人只隔着一张矮矮的茶几,可陈修竹却总觉得林素纯走了很远很远,她从过去走来,越过江河湖海,千山万川,才走到了自己面前。
这二十八年来,陈修竹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渴望爱情的到来。自己的心内一直有一个布满浓雾的湖泊。他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只能永远困在湖泊里,活在充满迷雾的世界里。
而就在这寂寥无人的寒冬里,她就这么提着油灯穿过了迷惘和慌张,站定在了湖泊中心,驱散了四周浓稠的迷雾。
然后,湖泊四周开始长出鲜花,飞出蝴蝶。身上也开始留有春天的痕迹,那冬天的记忆飘零不见。
......
我失去了自己的形状,我看到远方爱情的模样。
她朝他张开双臂,对他张了张嘴巴。
他知会后,缓慢站起身,俯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收拢双臂,抱住了她。
“林素纯,生日快乐。”
陈修竹隔着火光,凝视着她透亮的双眼,渐渐启唇:“林素纯,祝你健康、快乐、勇敢、幸福。”
开灯之后,他们玩了个游戏。将迷你蛋糕分成四块,每个人要唱一首歌取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