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钟蕴的视线往后瞥了瞥,压低声音询问道,“你认识?”
图楠谨吃了一口薯条,也是小声道:“认识的。”
陈修竹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图楠谨。
林青原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一边看着菜单上的菜,说道:“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刚才服务员明明领我们到沙发座那里,桌子还宽,位置还好——为什么一定要坐在这里?”
他摆弄着手中的刀叉,他的眸色变得犀利起来,转而问道:“林青原,你知道你妹妹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儿吗?”
“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林青原随意地翻看着菜单,时不时用铅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当两杯柠檬水被服务员递到桌面上时,陈修竹微微侧过身,隔着女生的身影,远远地望了一眼图楠谨。
而后,他转过头,对林青原挑了挑眉毛,小声道:“看见没,那个男生,就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不过、他好像有点儿问题啊。”
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果然,林青原看到了正在嚼着肉块的图楠谨。他微微眯起眼睛,跷起二郎腿,始终没有说话。
良久,两个人收回视线,看着眼前服务员送上来的两份罗宋汤,兀自地笑了笑。
用勺子搅着鲜红的番茄汤汁,林青原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关于银行卡账户的问题。我妹妹她也不是那种极为奢侈的人,每个月的银行卡支出不可能有这么多数。画室的那些器具、材料还有平常的消费,都不可能达到这么高昂的额度。”
林青原重新将视线落在图楠谨身上,喝了一口罗宋汤,低沉平缓地道:“如今,我也算是知道了。”
这远远比陈修竹想象之中还要平静,平静得就好像当某一天穿行过路边,偶然看到一间便利店,恰好这时肚子有点饿,便走了进去。在便利店里逛了许久,在金枪鱼饭团和照烧鸡饭团之间挑选徘徊许久。
同时,也很平庸。这种意大利餐厅并非是正宗意大利餐厅,在北京的大型商场、繁华街道处都有几家店正经营着,每一张桌子上都发生着不同的故事。只是,恰如其分,两个桌子是同一个故事。
还甚至很平凡,像是窗外这场大雨。立秋以来,北京几乎每天都在下雨,雨水的滂沱,似乎预示着今年冬天的雪会比去年的要大得多。
“你是画室的老板?”钟蕴笑着问,眼神闪烁。
“是的。”图楠谨继续道,“还有一位女老师。”
钟蕴又问:“你和她以前有关系吗?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只见,图楠谨切着猪肋排,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病秧子一个。”
此话说完,就听见斜前方的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当啷”的声音。
在钟蕴说出“你是画室的老板”时,陈修竹就开始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起来。表面上,他正如写书法一般,一笔一划地切着牛排,暗地里,他的内心早已天翻地覆。
听到图楠谨的回答是“病秧子一个”时,他再也不可能安心地握着手中的刀叉,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了。
怒气上头,将他的半边脸都红透。
有些时候,陈修竹一直都扪心自问,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如果某一天,自己得到真正的爱的时候,他又该如何去回馈如此珍重的情感。
真正的爱或许像是一只巨大的、慵懒的只会依赖在树梢上的蝉,只在热烈的夏天才能响起那久违的鸣叫。
但很多时候,世人遇到的爱,都像是一位不闻不问的过客。她或他就静静地流淌进你生命的河道内,甚至你都会觉得诧异。
诧异到你遇见她或他时,那第一眼,你就知道你们之间一定会发生故事。当然,无论是好的故事还是坏的故事,都是一种独家的记忆。
顾虑到这是公共场合,陈修竹便选择一直忍耐,一直等待。
林青原自然也听到了,可也是顾虑到场合,他注意到陈修竹有些气愤的情绪,便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生气,这件事得慢慢来。”林青原分析道,“得把这些推测包括今天这件事告诉林素纯。至于之后,我们三个人还得调查好一阵子。”
图楠谨和钟蕴吃了一阵子,钟蕴便擦擦嘴,说要起身离开。
他立刻从座位上起来,握住钟蕴的手腕,道:“蕴蕴,不是说好晚上要一起去三里屯的吗?”
然而,钟蕴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拎起一旁座椅上的手提包,温柔地摆了摆手:“楠谨,我今晚有些累了。”
转眼间,图楠谨表情变得失落起来。他看着价格不菲的账单,黯淡地垂下了头。虽然这家意大利餐厅并非完全正宗的意大利风味,可是坐落在金融街这个地段,物价极贵,这让图楠谨握着账单的手有些颤抖。
不多时,便从口袋里摸出钱包,从里面挑挑拣拣,最终拿出来一张银行卡,递到了服务员手中。
在服务员正要拿银行卡刷POS机时,却被一个人喊了停。
只见,林青原走上前,用指尖捏住银行卡的边缘,举在自己眼前看了看。白金色的卡面、熟悉的卡号,林青原的眉头不由得皱起来,但更多的,那眸色却变得坚定。
其实远远不用大动干戈地去调查,毕竟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本来,林青原在今天抱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看着图楠谨和钟蕴之间蔓延的某种黏腻氛围,他不好打扰,便是憋着一口气,忍耐着不发起火来。
那白金色的卡面映入眼帘之后,先前的顾虑全都一一瓦解。
——那是林素纯的银行卡。
“抱歉,我想这位先生大概用错了卡。”林青原看向图楠谨,随后顺手将林素纯的银行卡放进自己的钱包里。
图楠谨往后退一步,防备心拉高,不明觉厉地问道:“什么?你是谁?”
只听林青原冷冷地“哼”了一声,抬手搭上前台的桌面,倚着桌子,不紧不慢地道:“认识一下吧!我是林素纯的哥哥,我叫林青原。”
林青原。
三个字闪现进图楠谨的脑海内,他想到了某一天在画室里,林素纯正站在椅子上擦着画室的窗户。
那个时候,他和林素纯正在“热恋期”。
要说是“热恋期”其实不是正常的热恋期。
图楠谨刚认识林素纯的时候,那是2013年6月份,是北京的盛夏,热烈而躁动。
林素纯从台南回来后,在北京休整了几天,便开始了投简历的工作。从5月中到6月初,好多份简历都石沉大海,唯独图楠谨开的那家画室接受了林素纯。
那天,北京潮湿又闷热,天空阴云密布,总感觉如果不快走几步,北京将要下起瓢泼大雨来。
所以,那天林素纯去画室报到的时候,脚步移动格外迅速。本就大病初愈,又是一路风雨兼程,狂奔到画室所在的单元楼的楼层内。
当时的画室远远没有现在的画室装修华丽,或者说当时的画室就是一个毛坯房,除了几张画布,几个画架,几副画具,便没有任何东西了。
扎着围裙的图楠谨听到门铃声后,从椅子上起身,推开了那扇门。
他看到了一个女孩,披散着头发,眉梢上还沾染着雨水。她穿着格子衬衫和修身牛仔裤,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抱着怀中的背包。如此匆忙的奔波,全身都雾蒙蒙的,唯有那双眼睛却分外澄澈。
澄澈到几乎没有被世俗所沾染,也可以说那双眼睛里充满着爱。
那一刻,图楠谨手上握着画笔倏然间落了地。
之后,林素纯正式成为画室的一名老师。
那时的画室,并没有多少学员。图楠谨正为此发愁,林素纯提议将这间画室大改造。
在画室昏暗的灯光下,林素纯停下手中的画笔,说道:“虽然现如今很多人都说看人要看到内涵,看物要看到理念,但其实真正决定你看到人的内涵、物的理念的东西并不是人或物本身,而是人或物的颜值。”
“所以,你打算要将画室扩大,扩建,成为一个画室该有的样子?”图楠谨探过身子,对林素纯笑道。
林素纯点点头,她捂着嘴偷笑一番,便又说道:“我哥哥叫林青原,他的身份很高......他有个大学同学,正好是做室内设计的——”
听到“他的身份很高”时,图楠谨眸色亮了亮,心里微微一动。
那时的图楠谨将怦然心动归结于他对林素纯的喜欢,日子久了,也便某天领悟到那时的心动并非是爱情的心动,而是对于财富、身份和地位的心动。
“然后呢?”图楠谨又问道。
“他现在......”林素纯微微垂下眼眸,眼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她告诉图楠谨,道,“他现在不在北京了。”
虽然林素纯要找的人并不在北京,但室内设计师千千万万。他们还是找到了装修公司,让装修公司对接设计公司。主要钱财由林素纯和林青原两个人出力,合力打造了现如今的美丽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