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人声、风声、汽笛声一起涌进来,颜宁感觉脑子钝钝的,想思考什么,却好像什么都慢了半拍,眼前的画面也时而清晰,时而很远。
这时,陆砚清关上了另一半车窗。
突然的安静,让颜宁无所适从,不,她想听得更清楚些,看得更清楚些。
颜宁推开车门下了车。
世界的嘈杂瞬间向她涌来,颜宁站在车边,Led屏幕在巷子尽头的大道上,那边车水马龙,灯光熠熠,而这边暮色沉沉,昏暗寂寥,那块大屏幕正对着巷子,好像在为她专属播放。
刚才那几个女孩儿的话和屏幕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颜宁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海中好像有很多东西,又好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或许她连自己在走路都不知道,只是机械地迈开双腿。
她看着大屏幕往前走,但渐渐的,低下了头,只看着脚下方寸的地方,没注意到离一棵树越来越近。
颜宁毫无意识地撞上,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真疼啊。
颜宁笑了笑,感觉要笑出眼泪,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身看向车的位置,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
她回到车边,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车窗慢慢降下来。
“借点钱。”颜宁垂眸看着他。
陆砚清抬眼,注视着她微红的眼眶,几秒后。从外套中取出钱夹:“多少?”
“一百。”
陆砚清抽出一张钱,递给她。颜宁拿着钱走向旁边的烟酒超市,全买成了烟。
之前她和沈西皓吵架,他总是抽着烟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好抽吗?颜宁想试试。
那几个女孩儿已经离开了,颜宁站在她们刚才的位置,她摘下口罩,随意靠在老槐树上点了支烟,被风吹起的头发像缱绻的情丝,无力地去勾唇边那点猩红。
她看着远处的大屏幕,笑得明艳又懒散,过了片刻,青烟弥漫在周身,绝美的脸在光影交织中忽明忽暗,看上去很不真切。纤细的身影和唇边那点摇摇欲坠的红,似乎马上就要一起湮没在黑暗里。
他们之间,颜宁从来没想过,她会成为第三者。
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边抽离,以一种无法挽回的无力势态。
两人纠缠了十年,颜宁以为这辈子,他们都会这么互相折磨下去……
街头路人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块屏幕吸引,这个场景让颜宁忽然有些恍惚。
七年前,她得了人生中第一个最佳女主角,沈西皓把燕城的户外广告屏幕全都买了下来,那一夜,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整片夜空,燕京城大街小巷全都投放着她的照片,不眠不休地播了一整晚。
自此之后,她星光璀璨,风头无两。
那天晚上和今天何其相似,只不过屏幕中的人换了罢了。
老槐树在车前两米远,陆砚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思绪飘得有些远,在燕城的一处院子里,他养了很多花,如果把女人比作花的话,她此刻正在枯萎,片片凋零,没了生机。
察觉到一旁的注视,颜宁隔着墨镜看他,而他,也没移开视线。
两人无声对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得彻底,暗巷街口前人声隐没,灯光还能照到这里,可笼罩在他们身上的,还是寂静与幽暗。
连他淡然的眼眸,都被夜色浸得有些深。
可他明明那么温柔。
尽管不知道缘由,但不催促,也不出声打扰,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放任她的情绪寂静疯长。
颜宁掐灭烟扔进垃圾桶里,回到了驾驶位。
“可以用下手机吗?”
颜宁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他的视线落在Led大屏幕上,听到她的声音后,他拿出手机递给她。
颜宁接过来,他的手机没有密码,壁纸也是默认的。她输入一串数字,等了很久那边才接通。
“你好。”
颜宁拿着手机,愣在那里。
电话接通之前她还在想,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以怎样的语气,问他有没有受伤?还是问其他人伤的怎么样……
可是,电话里是叶思思的声音。
“你好?”
叶思思做完手术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病房里没有人,听到手机响她迷迷糊糊地接听,却没看清那根本不是她的手机。
望着Led屏幕上抱在一起的两人,颜宁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身边的男人,她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也没问陆砚清要去哪,启动车子就往前走。
车子被颜宁开得很稳,如果忽略过快的速度,好像她真的如表面那么平静。
车窗全部开着,风呼呼往里灌,路边的景色飞快倒退,颜宁一句话也没说,任由风把她吹醒,吹乱,最好吹得什么都不剩。
汽车开出城市,霓虹灯光越来越远,前灯只照亮了几十米的路,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
上车后,陆砚清什么也没问,也没有往旁边偏一眼。
颜宁漫无目的地开了很久,一直开到海边。
这是一片未经开发的海域,没有渔业,没有景点,除了灯塔亮起的光,再没有一点光亮。
此时的海漆黑寂静,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颜宁下车,海风吹得裙尾翩飞,发丝凌乱,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鞋子陷进沙滩里,每次抬脚都很沉重,但也没有停下来。
终于,无力的右腿被绊了一下,她狠狠摔在地上。
很狼狈。
颜宁趴在那儿,波浪的卷发铺了满背,她久久没动。
陆砚清坐在副驾,汽车前灯照射出的灯束,穿不透这浓重黑暗,却堪堪笼罩住她狼狈的模样,他注视着那道微弱的身影,也久久未动。
颜宁闭着眼睛,听海浪拍打岸边,时而轻柔,时而澎湃,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这一刻,她觉得世界离自己好远。
夜晚的海边静谧,女人的长发和曼妙的身躯,在夜色里勾画出凌乱破碎和靡烂的风情。
过了很久,颜宁翻过身,却看到男人立在身侧,正低头注视着她。
幽暗的月光下,他的身影肃肃,又虚虚浮浮。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在他的注视下,颜宁笑着伸出手,纤细的手臂犹如天鹅扬颈。
人在低谷的时候,就特别想烂掉,而他的面容太过淡然,她一时间起了兴致,不想自己起来。
但陆砚清看着,却无动于衷。
颜宁倔强地扬着手臂,直到酸得麻木,陆砚清才伸出手。
两手触碰到的那一秒,颜宁没有迎着他起来,而是用力将他拽向自己——
此时此刻,比起有人将她拉出泥潭,她更喜欢有人和她在泥潭里紧紧相拥。
陆砚清眉头一蹙,毫无防备地摔躺在地上。
两人摔倒的那一刻,车灯熄灭,唯一的光源消失,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将他们笼罩淹没。
颜宁侧身半压在他胸膛前,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陆砚清望着夜空,语调平淡:“起来。”
“没人,抱一会儿……”
大概是摔得太疼了吧,颜宁突然觉得有些委屈。这一摔,把她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摔没了,她懒得起来,也不想起来,只想找个人抱一抱,是谁都好。
听到她的声音,陆砚清微微侧脸,却只看到了她精心打理却又凌乱的黑发,此刻被风吹着,和她的声音一样沙哑无力。
颜宁将脸埋在陆砚清颈窝,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只是,淡得有些让人抓不住。
海边寂静,交颈的姿势,两人的呼吸在彼此耳边都无比清晰,陆砚清沉默地望着夜空那轮冷月,没抱她,也没再推开她,任由她温热的气息在颈窝密不透风地堆积,任由柔软的体温向他弥漫渗透。
慢慢的,天上的黑云遮住了月亮,海水从寂静变得汹涌。
涨潮了。
“抱抱我。”
颜宁的声音犹如来自深水的海妖,魅惑着,鼓动着,引诱着……
呼吸之间,幽香浓郁,陆砚清却一动未动。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重,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雨点密集地打在两人身上。
“起来。”
陆砚清并非眼盲,她在难过什么他清楚,但他从不贪图情绪和身体上的放纵,对他来说,身体健康要比这些低级的放纵重要得多。
但是颜宁却抱得更紧,雨水打湿了裙子,在暗夜里勾勒出明显的轮廓,两人隔着轻薄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
耳边只剩下海浪的声音,雨水毫不留情地淋在身上,忽然一道闪电劈下,雷声阵阵,颜宁莫名感觉很畅快,一切真的、假的、善的、恶的都将被囫囵淹没。
在这毁灭一切的狂欢中,颜宁忽然很想找个人上床,在倾盆的大雨和激烈的高|潮中忘记这个世界,也忘记她自己。
四下无人,漆黑如墨,颜宁埋在男人脖颈间,吻着他跳动的脉搏,咬着他温热的皮肤,她将男人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微微扭动的身体如同蛇在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