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清笑了一声。
颜宁嘴角上扬:“你怎么不问为什么睡不着?”
又开始了。
陆砚清顺着她:“为什么?”
“想你想的。”颜宁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两边拉扯。
沙发上,陆砚清手撑着头闭眼假寐,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眉目间浮上浅淡笑意。
“你要说你睡得也不好。”
“睡得还不错。”
“……哦。”
隔着一万多公里,陆砚清似乎能想到她现在的表情,应该在翻白眼。
白眼翻完,颜宁轻哼:“想打视频。”
陆砚清挂断电话打了视频过去。
颜宁打开床头的灯,躺在床上来回找角度,最后将手机举高:“这样脸小一点。”
她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陆砚清心里生起异样的感觉,似乎除了开视频会议,他从未这样打过视频。
光线昏黄,眉目素淡,巴掌大的脸,他一只手就能盖住。
“脸上的伤好了吗?”陆砚清将手机凑近。
“好了,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颜宁将脸怼到镜头前。
看着她突然放大的脸,陆砚清仿佛能看到上面的绒毛,像颗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砚清垂下视线:“胳膊上呢?”
“胳膊上也好了,前几天医生又开了个新的药膏,效果很好,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颜宁又躺着露出胳膊给他看。
陆砚清看着她光滑的肌肤,放下心来,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明天不工作?”
“明天要去剧组拍最后一场戏,冬天了,早上总是起不来。”
“那就休息几天。”
“不行,要赚钱。”
又是钱。
在雾溪,朴圆在院子里画符,她说求财,陆砚清不懂,这些年沈家对她并不吝啬,她为什么对钱有那么大的执念?
“啊,好疼。”
陆砚清回神,屏幕画面突然天旋地转:“怎么了?”
“手机砸脸了。”
陆砚清笑了,傻子。
颜宁重新出现在画面里,揉着额头:“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也不陪我过。”
陆砚清抬眼:“你每天都有过不完的节。”
颜宁一愣,这好像不是贵公子能说出的话?
“哪有?你看你最近忙,我都没有缠着你。”颜宁笑着撒娇,尾音拖得很长。
话传入耳边,陆砚清脸上的笑淡了些,这两天,他刻意没有接她的电话,也很少回她的消息。
“睡吧,不早了。”陆砚清淡淡道。
侧躺着,颜宁看着他的脸,声音低下来:“你……陪我一起睡。”
声音轻的,似乎要晃进心里,陆砚清看着屏幕,两人隔着屏幕对视,寂静中,好像有无声的电流在目光之间交缠。
“好。”过了几秒,他应下。
颜宁嘴角轻轻上扬,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呼吸声逐渐平稳,陆砚清一错不错地看着屏幕,灯光下宁静的睡脸,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
第二天早上颜宁醒来,第一时间就去看手机,看见通话时间不由得皱眉。
她睡着后,他只陪了她十分钟吗?好吝啬。
颜宁收拾好后下楼,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她拍了张照片给某人发过去,然后就去了剧组。
《汉宫奕》这部三十多集的古装大戏,拍摄已经到了后期,周导不允许轧戏,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也都非常专业,拍摄起来就会快很多。
今天是颜宁的最后一场戏,也是阿棋的最后一场戏。
被景帝宠幸后,阿棋被封为少使,然后凭借手段和野心,一步步晋升为良人。
而随着位份不断晋升,阿棋和王美人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紧张,昔日的主仆,如今也成了仇敌。
王美人当然看不得这些,凡是威胁到她的人,她都会除掉,于是她将阿棋是梁王间谍的身份透露给了没脑子的栗姬,等着坐收渔利。
栗姬果然将此事告诉了景帝,一杯毒酒,是阿棋最后的归宿。
华丽的宫殿里,红色曲裾深衣铺了满地,却不如阿棋嘴角那抹残血鲜红。
景帝、梁王、王美人,三方势力牵扯着,她最大的野心,不过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到头来,她还是她。
如同这个名字般,是一颗随时可以被除掉的棋子。
生命的尽头,她望着高墙外的天空,望着天空的飞鸟,有不甘,有愤恨,然而最后都化作平静,死的,不过是一颗棋子,不过是湮没在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裙裾翩飞,檐铃作响,阿棋望着幽幽宫殿外的光,至死,都没有闭眼。
周导看着监视器,久久没有说话,心情也莫名沉重。
坦白讲,阿棋这个角色在创作时,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她所有的行为动作都是为了衬托主角,王美人对她好,是为了衬托王美人少有的善,王美人除掉她,是为了表现女性在政治斗争中的果决狠辣。
甚至剧本中都没有详细说明她的野心来自于哪儿。
但看着监视器中那双眼,他好像看到了阿棋的灵魂,看到她借着颜宁的身体长出了血肉,那么铮铮,那么昂扬,那么悲怆。
看导演许久不说话,助理小声叫他:“导演?”
周导回过神:“过了过了!”
说
完,周导抱起早已准备好的鲜花朝颜宁走过去,颜宁坐在地上,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境里,情绪有些低落。
“颜宁。”
看周导拿着花过来,颜宁笑着起身:“谢谢导演。”
周导看着颜宁,目光复杂,当初她被沈西皓塞进他的剧组,也是烦透了,但没两天,他就被她身上的坚韧和灵气儿吸引,到现在八年的时间,那个青涩稚嫩的小姑娘已经走在了这个行业的最前面。
周导把花塞给颜宁:“你是个好演员。”
颜宁微愣,笑着接过花:“我要骄傲了。”
“骄傲吧骄傲吧!”周导大笑,然后又张罗着众人,“颜宁杀青了,来我们一起合个影!”
叶思思看着导演和颜宁热络的样子,冷冷收回视线,没往跟前去。
收拾好东西,几人一起离开。
房车里,颜宁问米诺:“最近什么行程?”
“明天有一个杂志拍摄,然后接下来一周没有安排,想着你刚拍完戏休息一下,一周后就是纽约的时装周了。”
颜宁一愣:“时装周是这个月?”
米诺点头:“对呀,2月份的秋冬时装周。”
颜宁顿时喜上眉梢,整个人都明艳起来,这段时间忙昏了头,她还以为两人之间第一个情人节就要这样错过了,还安慰了自己好一番。
“你现在和杂志社协调一下,看能不能改到今天,多晚都可以。”颜宁对米诺说。
“好,我现在就联系。”
米诺拿起手机打电话,两分钟后,她看向颜宁:“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颜宁笑着看向驾驶位:“彭磊,掉头。”
拍摄完天已经黑了,颜宁回清园简单收拾了下行李,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
.
去分公司的路上,陆砚清看着手机,两人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天前的早餐上,他没回,而这两天,她也没发消息过来,也没再打电话。
这样,才是正常的。
“她最近在忙什么?”陆砚清看向窗外。
“颜小姐吗?好像剧组拍摄结束了,这几天在休息。”
休息?
陆砚清望着车窗外飘落的雪,今天是情人节,大街上牵手拥抱的情侣随处可见,似乎连空气中都飘着玫瑰花的味道。
见陆砚清没继续问,程力松了口气,他心虚地看向徐知凡,但人精看也不看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会议室里,东西面孔参半,陆砚清仍遥遥坐在首位。
先前外资投资委员会叫停的项目已经解决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陆砚清没立刻回国,趁此机会,他深入介入北美市场的业务,为接下来收购两家科技初创公司铺路。
下午四五点,陆砚清听完北美区负责人的汇报,准备去一趟华盛顿。
十几个西装革履的高层送陆砚清下楼,大厦楼下感应门自动打开,寒意瞬间袭来。
陆砚清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北美负责人Liam跟在他身边,边走边和他说会议室不方便说的一些事,其他高层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
Liam:“那两个科技初创公司,我担心…”
“陆砚清。”
心里颤动,陆砚清随即转身,而后,眼里染上微不可察的笑意,再也没有移开视线。
冰天雪地里,她穿着梅子色大衣,笑着向他一步步走来,像是这白茫茫世界里唯一鲜活的颜色。
她总喜欢这么艳俗的颜色。
看到陆砚清的神色,众人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liam看到颜宁的脸,暗自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