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火光扑棱棱朝梦中少女扑来,方方下山行侠仗义的少女路过某山,玩耍之时,看到一众盗匪聚在山头做山大王,聚众放火,把路过的人绑起来。
这个年代不好,到处战火纷争,百姓离家逃窜山野。虽有了不起的大人物入世救人,有义士四处扶贫救危,有皇帝建了一个北周国,向天下征召贤臣能人,但谁也不知晓这个混乱时局,到底会不会结束。
姚宝樱打跑山贼后,救了的过路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个少年郎。他默默跟着她一路,怎么说也不走。在她追问他为什么跟着她时,篝火荜拨,跳跃的火光打在那低头抱着包袱的少年侧脸上。他眸里漆黑,眼白若水,带几分邪性。
少年道:“我要去汴京当官,但我害怕。”
群山空寂,万鸟无踪,山野少年,阴魂不散。她一时怀疑他是鬼,一时又色心冲动,壮了胆子。
姚宝樱刚下山,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学了一身武功,跃跃欲试想与天下人试刀。她还有一腔正义,受不了被人激将。
他其实从未求她送他,是她先蹲在他身边,拍胸脯保证:“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将你一路平安护送去汴京。听说汴京是大都城,你当了官,可要报答我的护送之恩。而现在嘛,你就叫我‘宝樱姐’好啦。”
她趾高气扬,双手叉腰,站在火焰高燃的篝火边。
少年抬头望她,眼波若雾,眉目昳丽,幽邃得让人心中一跳。
他好半晌没叫“宝樱姐”,只是冲她笑了一下。这个笑恬静,不那么瘆人了。
这一笑,便笑得姚宝樱心软,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对了,你多大?”
少年张文澜文文静静,吐字轻柔,说出几个既像被迫又像故意、而今想来必然故意的字:“宝樱姐,我十九岁。”
姚宝樱:“……”
彼时十五岁的宝樱女侠,便陷入了古怪的沉默,扭头当做没听到。
--
当姚宝樱贴靠着屏风,因为知晓有人在外,她终于敢沉沉入睡时,坐在外面的张文澜
,并不舒服。
他凝望着天幕上的黑青阴云,几片雨丝。周遭鸦雀无声,长青被他派去执行任务,另外两个轮岗侍卫也去歇了。此间万籁俱寂,只一屏风相隔,只有他和姚宝樱二人。
只有二人。
就好像当年去汴京那一路上,所有人来来往往,只有他和姚宝樱相伴。
倏忽有一瞬,张文澜觉得时光倒流,一切回到了最开始。醒来便有少女明媚的笑靥等着他,饿了和她一道流口水、听她讲蹩脚可笑的故事,受伤了有她泪汪汪相守、有她为他报仇……
那是多么好的时光。
他离不开姚宝樱。
此夜阒寂,越是想到当年,张文澜心间越是涌上一股深刻到极致的恨怒之意。他受伤又高烧,一时想推翻这道屏风,彻底困住她,将她永远绣在屏风上,再也飞不出去。
许是烧得头疼,许是一切皆在计划中,许是黑夜中少女的呼吸声在侧……张文澜闭上眼,也混沌眯了一会儿。
忽然间,本就睡得不深的张文澜呼吸急促,听到长青叫唤自己。他睁开眼,看到长青去而复返,朝他复命。
长青盯着这个脸白唇红的青年,眉目间神色阴郁森寒,眼神似要折骨削肉,冷沉如渊。长青被这样的目光弄得一惊时,张文澜撑着头,终于从梦境中清醒,眉眼重新平和。
张二郎扶着屏风站起,和长青去一旁说话。
而张文澜起身的那一刻,屏风后的少女,静静地睁开了眼。
--
片刻后,张文澜回来。
最后一道烛火灭了,没有光再映在屏风上,自然也没有影子。天边泛白,鸟鸣啁啾,雨后山林有几分苏醒之意。
姚宝樱跪坐屏风后,靠着木框装睡。她听到那人呼吸,听到那人踱步,听到那人反复地、一点点靠近屏风的缝隙。彼此间气息幽微,着力极轻,让人想到暴杀前的寂静。
当那人衣摆落到屏风缝隙口,姚宝樱骤然发力,肘击撞开屏风,腾身跃起。
訇然声震,屏风哐当飞出碎屑,朝外围倒去。手脚被缚的姚宝樱撞木而出,乱发贴颊,目如冰雪。张文澜手里抱着一个雪色氅衣,他被屏风撞得趔趄向后倒。
衣摆被木屑震得飞扬,文弱的张二郎怀中氅衣斜飞,裹向他瘦高身子。姚宝樱朝他扑来、擒拿他时,他垂着的眼皮倏然掀起,似笑非笑地望来。
姚宝樱心头一跳。
下一刻,黑黝黝的山林间人声大躁,四方箭支如蝗密密飞来,射向二人——“诛奸臣,清君侧!”
生死之际,姚宝樱瞪大眼睛,扑倒张文澜,抱着人先躲开一波箭支。
她听到张文澜在耳边疯笑了一声:“哈。”
第10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9
姚宝樱被张文澜在耳边的那声笑,激起了一重战栗感。战栗感顺着她那因舞姬服单薄而裸露在外的腰侧肌肤,一路沿着尾椎骨向上攀爬。
她差点将扑倒的某人丢出去。
但姚宝樱没有。
面对突来乍到的战斗,姚宝樱虽然不解,却迅速进入状态。她是与张文澜关系不佳,但四面八方冒出来这么多人要杀张文澜,宝樱手肘一顶,将原本想挟持的对象,变成了自己此刻保护的对象。
她手脚尚被绑着,行动不便。好在这绑她的绳索没将手脚捆缚在一起,让姚宝樱在一定范围内,能做些动作。
张文澜被少女一撞,哐当当一路,撞到了那早已倒在地方的半碎屏风上。想杀他的人从四面八方袭来,张文澜只是怀中紧抱着那个氅衣,目光幽幽地仰起,盯着姚宝樱。
姚宝樱正判断形势。
鱼肚白微亮下,天光熹微,她看到城隍庙的树上、墙头、檐角,短短时间内,围上了将近二十个杀手。而不知道张文澜做了什么,先前还风光看押她、跟随张文澜出城的侍卫们,去了大半,此时……只有三个侍卫在拼死抵抗,保护张二郎。
幸好还存留的三个侍卫中,有一个武功很高的长青。
长青一把长刀在手,靠近他的杀手便有数人受伤,好不勇猛。
姚宝樱暗自叫声“好武功”,心头忽然一顿:此时,是不是,她逃走的好机会呢?
她那旧情郎一看就心眼多,这些刺客难说不是他设计过来、用来一网打尽的。她就没必要趟这浑水吧。
姚宝樱心中才有这念头,目光扫过周遭地形,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跳墙而走的路线,倒先看到一个刺客借着滴雨的苍树树荫遮挡,提着刀摸向张文澜。
长青他们三个侍卫,各在不算近的方位,必然来不及救援。
张文澜抱着氅衣,靠着屏风。他浑然不关心周围的刺杀,他的眼神,既轻柔,又冷漠。
姚宝樱:“躲开——”
他轻轻眨了下眼,似乎没听懂。
下一刻,他便见到这个总在躲避他的少女重新朝他扑来,用手肘再次将他撞到一边。她魆地跳将起来,膝盖朝上一抵,捆缚她的绳索让她无法使出大力,但这一脚,仍将偷袭的刺客踹开。
堂外檐头一滴雨“滴答”,正好落在她凶悍仰起的圆眸中。
她温热的手,抓住他手腕,将他朝墙角一推。少女强硬气势与眼角的雨水中和,清润鲜明:“你把自己藏好!”
张文澜挑一下眉。
姚宝樱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但他竟然只是盯着她,微微笑了一下。虽然这一笑笑得姚宝樱头皮发麻,神思一恍,但姚女侠扭头再入战局,牢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趁乱逃跑。
她自然不会多关注张文澜。
她不在乎这么危险的时候,张文澜抱着一氅衣不松手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也不知道,在她再一次跑入战局的时候,张文澜又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
张文澜轻轻抚摸自己怀中氅衣衣领上柔软的细毛,发丝落在颊上,遮住他眼中幽微的神色:她又救他了。
少女背影纤长而有活力,只有轻薄舞姬服饰非她所要,他也非她所要。可是在他的每一次过去时光中,每一回流连梦境中,姚宝樱都在救他。不怀私心,以德报怨,一次又一次。
可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姚宝樱此时救他,只是在寻找机会逃跑。
张文澜叹口气,又弯起眼睛,似是而非地笑一下。
如果时光停留在当年该多好。但停留在当年也不好,当年……他无法拥有她!
张文澜扶着墙,目光渐渐变冷,一点点站直了腰背。
--
张文澜盯着姚宝樱,姚宝樱手脚被缚,战斗不方便,也没兴趣参与这场围斗。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墙根位置,只要踩上墙头,便能溜之大吉。她忙乱地寻找机会,想哪个刺客能给自己手上绳子一刀,帮自己斩断这累赘。
她还顺便看一眼,张二郎那三个侍卫,能挡住这么多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