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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时_伊人睽睽【完结】(72)

  那就是一根刺,硌了他一路。他素来能忍,此时却、却……

  空廖的地窖中,响起青年沉静的声音:“我从张家出来时,听说你和大兄出门了。你名义上是我妻子,男女之防,你当真不顾吗?”

  姚宝樱似在想事情,没有第一时间理他。

  他不甘寂寞,轻轻扯了她一下。

  姚宝樱低头,看到他的右手腕。她顺着青年洁白的肌骨向上看,看到了他指缝间的擦伤,以及虎口那滴好看的、诱人的痣。

  姚宝樱恍惚:“没关系的,我武功很高,出门时没有让你们府上侍卫看到。”

  张文澜:……他想问的是那个吗?

  他难道不知道她武功高吗?

  二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地窖长道间间错相叠,两边时而漆黑,时而墙上寡有烛火。每逢靠近火光,姚宝樱脚步就加快几分。而每逢处在黑暗中,张文澜便感觉她靠自己靠得格外紧。

  他希望这里一点光也没有。

  可那也不好,她紧张之下,未必不会更防备他。

  张文澜垂着眼:“你与我大兄,相处得还好吧?”

  姚宝樱怔一下,回忆起州桥畔相约的张漠,想到张漠送她的碎了的磨合罗……张漠的磨合罗碎了,张文澜的荷包中还藏着一只蛊虫,需要她小心呢。

  她心中古怪,觉得这种荒诞有意思。

  她没有回答他,但正逢二人走到烛火边,张文澜看到了她脸上的笑。

  他心中嫉恨之情霎如恶兽出笼。

  他淡道:“世人常说,我大兄有天人之姿。”

  “天人之姿,倒也未必,”姚宝樱语气有些慢悠悠,“他与你……”

  张文澜心头一跳。

  但她目光晃过来,又晃了去,她弯眸:“总之,大伯人挺好的。”

  有一阵子,长窄的狭道间,只能听到二人的脚步声。

  姚宝樱心中挂念着他方才盯她的那种仇恨眼神,不知是不是药酒的作用,她有些不喜欢他那种眼神。往日他那般,她其实也不在意。可是这时候,她总想与他说一说……

  她以前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过,出事后争吵后就躲开了他。

  他之所以那么敌视她,是不是正如张文澜说的,她待他很坏呢?是不是张文澜其实有一丁半点的良善呢?

  她心中挂念着这桩事,张文澜却是隔半天,幽幽静静地继续探查她:“既然他人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姚宝樱一愣,“啊”一下,抬头看他,似困惑他的说法。

  他咬着牙关,脸色苍白却神色宁静,看上去只是闲话家常:“张家出了些事,长青把我喊起来,我才发现你与我大兄都不在。我们在张家发生何事,被追杀的原因,你不想知道么?你看我被张伯言逼入绝境,不觉得惨烈么?我都这么惨,不知道别人如何呢?”

  他心想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傻子都应该听懂他真正想说的了吧——你为什么抛弃张漠!

  姚宝樱困惑:“你们被追杀,不就是你家那点儿事么?你们世家大族争权夺利的事,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听说书先生讲过很多啊。至于惨烈……还好吧。别人没你这么弱,不会惨过你吧?”

  张文澜:“……”

  他咬牙。

  ……傻子听不懂他的嫉妒,还嘲讽他。

  他既挫败,又生恼。

  嫉恨之情化作心头一根尖刺,刺得他头昏脑涨,大腿上的痛又开始折磨他。他身子晃一下,咳嗽两声,姚宝樱不知道他被气到了,以为是这里太昏暗,影响到了他。

  姚宝樱叹口气。

  拐过一道弯,二人走下长阶。

  黑魆魆的地窖中,时而看到一些枯白的骨头,七零八碎。姚宝樱移开眼睛,不多看。但她每次看到,心中就难受一二分。

  这里出现的骨头,不是兽骨,就是人骨。人骨的可能性,比兽骨大得多。

  在战乱年代中,汴京许多百姓下了地窖来躲战乱,可能再也没爬上去过。

  身为父母官,张文澜怎能压根不想这些呢?

  姚宝樱便斟酌着,为化解他心头的仇恨,她第一次与他小声表达自己所想:“……我没与大伯在一起,是因为我和大伯遇到刺客,刺客威胁城中百姓,我去引开刺客了。”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在鬼市做的事。

  但这话落在张文澜耳中,已然是另一重意思。

  他轻轻笑一下,颇有几分自嘲:“果然,什么事什么人,都能把你吸引走。”

  姚宝樱:“……本来刺客只是冲着大伯去的,百姓们好好摆个摊,出门逛个街,就遭到这重祸事。我如果不去把刺客引走,我害怕刺客们为了逼大伯现身,对百姓做更不好的事情。

  “阿澜公子生在富贵家族,不知道东角楼下全是乞丐窝吧?汴京今日已经这样繁华,张家重建后重回世家之列,但是角楼下的乞丐却那么多。我攒的钱财给他们,能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我不懂世上这么多人,大家一样活在汴京城,但好像没人看得到他们。”

  姚宝樱出神:“能救他们一世的人,应该是官府,是江湖,是以强济弱、授之以渔的世道。”

  她道:“阿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张文澜顿一顿,道:“我该说明白,还是该说不明白?”

  姚宝樱谆谆善诱:“这世上没有人天生冷漠的。你应当也有一些过去经历,导致你变成如今性格吧?你有想要与我分享的悲惨过去吗,我都和你说我的想法啦。”

  张文澜:“我该说有,还是没有呢?”

  “你不能实话实话?”

  “那就没有。”

  姚宝樱一下子失语。

  这么聪明的人,却装不懂。

  她一下子想算了吧,他根本不懂,也不愿意懂。自己简直是多此一举,指望他有良心……她不早就知道他没有良心,他只想当大官不想为民发声。

  三年前她就知道的事,现在何必试图感化他?

  姚宝樱当即觉得方才想与他聊这些的自己,就是个蠢货。

  果然是那药酒影响了她。

  她心里骂几声,不想与他多说,并再一次看到他便觉得厌烦。

  正好二人走过了长阶,姚宝樱便松开搀扶他手臂的动作,做出要去前方探查路的样子,几步就走远。

  张文澜太了解她那逃避的姿势。

  他心头更怒,一下子拽住她手腕,把她拖回来:“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你就这么不关心我大兄?!”

  姚宝樱瞠大眼眸。

  他气得眼睛红了,将她按在墙头,肩膀为此微微发抖,

  一双眼睛湿润幽亮,那忍耐好久的恨意,又要溢出来了。

  他是想在她面前装弱,以色相诱。

  可看她如此油盐不进,他实在气不过——张文澜低声:“我大兄消失这么久,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眼神迷离:“你不是说他待你不错,他为人很好吗,你都不关心他的去向?”

  一重烛火光落入姚宝樱眼中,姚宝樱仰望着张文澜,这时心头忽然生出一丝怔忡:她和张二郎好像,一直在鸡同鸭讲。

  他好像确实……一直没懂她在说什么。

  好笑的是,她也没懂他在说什么。

  张文澜拥着她,下巴青白一片:“倘若你是为了我而抛下他,他若死了,我得想法子帮你遮掩。”

  姚宝樱神色古怪:“怎么就能,死了呢?”

  “怎么就不能?”他反问,“你抛下他不管!他如今已不能动武,病入膏肓,你抛下他离开,不就是害他去死?”

  他低头,摆出一副与她密谋的模样。

  他低声与她说话,垂下的眉眼,呼吸间的香气都化作魅惑,如野狐狸的尾巴般,一荡一荡的,缠住了姚宝樱。

  姚宝樱低着眼睛。

  她一点点明白他在说什么后,心间便被他撩得发痒,脸颊又生出热意。都怪他压着她,非要摆出惑人的姿态。

  他难道不知道,她轻轻一推就能推开他?

  难道他指望那药酒生效,她此时爱上他?

  唔,姚女侠会用毕生功力,抵挡那不知真假的药酒效力的。

  姚宝樱慢吞吞说:“那你要我如何呢?我若不抛下大伯,你就可能死在街上。我若救你,大伯就可能有危险。你让我怎么选?”

  张文澜脱口而出:“我要你两厢亏欠!”

  姚宝樱:“鬼才两厢亏欠!”

  少女睁大眼睛,怒视他。

  她恨不得拍死他,张文澜也不枉多让:“你本就既欠着我大兄,又欠着我。”

  宝樱:“我欠你什么?”

  张文澜:“情债。”

  狗屎的情债。哪来的情债?

  姚宝樱冷笑出声:“张大人,你病糊涂了吧?我是卖给你们张家了吗,是必须帮你们兄弟二人吗?我留在张家,是为了养伤。你收留我,是别有目的。倘若因为刺客追杀你们,我救援不济,你就觉得我亏欠你们……你太自以为是了吧?我是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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