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志不清地仰望着他,张文澜猝然畏惧,手指僵硬面容绷住。他有些失态地垂下眼,想后退躲开,但只缩一下肩,他再次抬眸看向她。
姚宝樱迷醉的眼睛中噙着笑。
她像看到了他,又像是压根没看到他。
她仰望着他,喃声:“阿澜。”
张文澜瞬静。
满目的风霜与满心的痛恨,在此一句无意的呢喃中,化为轻风细雨,消散于心魂中。
他脸颊生热,目中潮湿。半晌后,张文澜失神地凑过去,伸手捂她滚热脸颊。
他贴着她的脸,她也不躲,他便知道这是装不出来的。
张文澜轻声:“樱桃,那药酒的效力,恐怕现在才真正发作。”
他低声笑:“我中了幻觉,看到好多个你……樱桃,你也有幻象。
“你的幻象,是不是也开始了?
“你的幻象中……有我吗?”
他将她捂在自己怀中,迟疑又迟疑,低头想亲吻。可唇息每次与她相擦,她的香软便让他疑惑。
他希望她知晓他在做什么。
他不希望在如此关头,一切情爱都是意、淫。
他铺了那么多路给她,诱着她在他铺了一地的诱饵中走向他。那么多诱饵,总有一个能吸引住她。到那个时候,她若不会,他便教她。她若不肯……她最好肯。
不要给他机会用出最决然的手段。
张文澜呢喃:“樱桃……”
他的喟叹落在她唇前,少女涣散朦胧的目光中,好像也终于因为这百般引诱而始终没有最后一步,生出了些烦躁。
她在混乱中,闻到了好香的花香。
她耐不住迎上前……张文澜
盯着她的动作,静静看着她凑向他的唇。
千钧一刻,巷头传来一声略带尴尬的咳嗽。
怀里的姚宝樱像是梦魇被惊,倏然静下,整个人软绵绵地向下倒。
张文澜手疾眼快将她抱住,侧过头,看到了长青,以及长青身后那几位抬头看天的侍卫。
长青:“郎君,张家已彻底归顺,静待郎君回府。”
张文澜:“……”
长青这个侍卫,自从到他身边,不好事不多事,一向好用。
……但今夜唯一的一次不好用,便让张文澜面上染霜,眼底蕴刺。
甚至张文澜抱着姚宝樱走过长青身边时,忍不住气性,剜了他一眼。
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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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抱着姚女侠先出巷入马车。
其他侍卫们相随,长青默默落在最后,有些出神。
一向不爱多事的长青,在此时竟然意外地问身边走过的最后一个侍卫:“……二郎,莫不是喜欢姚女侠?”
“啊?”路过的侍卫吃惊极了,“你不知道吗?!”
——你不是一直被二郎委以重任,天天对姚女侠百般围堵吗?
你天天插在那对男女之间,你竟然看不出来二郎对姚女侠的心思?
长青无话。
他半晌道:“……可怜。”
侍卫平时几乎和长青这种人说不上两句话,此夜难得长青有兴致,侍卫便多嘴道:“是啊,二郎看着真可怜……”
长青:“……我是说姚宝樱。”
侍卫:“……”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可不敢说二郎的坏话。当即,这位侍卫甩开长青,朝巷外的马车追去。
长青慢吞吞地从最后面走出,看到张文澜怀中女孩儿露出的一段乌发,擦着她莹白的面颊。
难道不可怜吗?
被张二郎那种人缠上,便如被恶鬼缠上一般,一生难以摆脱。
姚宝樱那样活泼豁达的侠女,光明磊落心向大道。千万人只要见过她,便想再见她,便都会觉得张二郎配不上她。
长青叹口气,心中不忍,生出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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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姚宝樱和张文澜回到张家,回到寝舍,回到他们各自的床榻间。
但这一夜,张文澜那药酒的致幻作用在百般刺激下,无声生效。张文澜回去的一路上就知道了,但姚宝樱不知。
只要等幻觉消失就好了。
张文澜却没料到,这一次的幻觉,这样漫长,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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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宝樱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深的梦。
她在梦境中缩小,变回了十五岁的自己,与张文澜在下雨的屋廊下接水玩耍。
不知怎么玩着玩着,二人便玩到了屋中。
他缠着她,脸埋于她颈下,轻轻喘气。
姚宝樱面热心慌,迷糊极了。她抱住他的肩背,眷恋不舍地悄悄抚摸。他猛然抬起脸,失魂落魄地望来。
少年郎的脸也十分红,仰起的颈薄汗点滴,滚动喉结脆弱万分。这一切白雪酥山般的艳,晃在少女眼前。
好想咬。
习武人的本能,难免对脆弱美丽的生灵生出摧毁欲。宝樱目光变怔变锐时,听到他小声:“好不好,樱桃?”
姚宝樱:“……什么好不好?”
他便笑着看她。
然后光影倏然变化,二人置身一狭窄长巷中。巷中的青年压着少女,低头在少女颈侧舔舐。
这不再是年少的他们,而是早已及冠的张文澜,以及……那个在山上看了许多话本、对男女之情不再是完全空白的姚宝樱。
她仰头看着他。
他面容如雪,眉眼微阖,生出许多艳色。他的眼中流出几分笑,如同戏弄一般,他咬着她的肩膀,不痛却生麻,咬得姚宝樱一整个人都开始不自在,开始慌乱。
他仍是不紧不慢,笑着问:“好不好,樱桃?”
姚宝樱不说话。
她抿着唇,鼻尖通红眼睛流波,唇瓣微张,发出急促而压抑的“唔”声。
她僵硬着四肢,将自己按在长巷的墙壁上,如同练功一般,动也不动。好似动一下,她就会堕入万丈深渊,会毁了一身修为。
可她睫毛上沾了淋淋雾水。
可他鬓角的汗滴,落在她颈上。一向轻柔的呼吸,这个时候,每一次都分外滚烫、灼热。
他忽然抬头看她,那张噙笑的脸,神色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维持着那种表情带笑、眼中无笑的神色,冷冷道:“那便算了。”
什么算了?
他抽身便走。
被定在墙上的姚宝樱好像一瞬间回神,猛地抬手臂搂住他,将他拽回来。
她急切无比,踮脚仰头,呼吸先凌乱地擦过他下巴,再不得章法地凑到他唇上。
他顿了半晌,垂目看她。
他忽然发了狠,将她往后推,压着她的唇,在她唇上摩挲。
姚宝樱心间如一万只蚂蚁错步爬过,痒得她全身都不得章法。她只知道揪住他的衣领,咬住他的唇。
唇瓣碰触的时候,她的四肢间窜上慵懒的畅意。
像花瓣舒展。
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听到自己在心底小声说:我就想要这样。
呼吸混乱也罢,剥离世情也罢。白日时已那般谨慎那般小意,难道在梦中也不能沉迷美色吗?
这只是一个梦。
这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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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相隔,外间小榻上的少女翻来覆去呼吸急促的时候,内间躲在床褥后的青年,呼吸间双眉蹙着,更见痛苦。
他绷着颈间青筋,喘息难堪。
他陷入一重被药酒影响的幻觉,梦境。
他喝了这么多年药酒,一丁点儿幻觉对他已没什么影响。可长年累月求而不得的东西,因姚宝樱的到来,因那咫尺可触的距离,而让张文澜生了更多贪欲。
他的贪欲,要比姚宝樱深得多,难逃得多。
就如他在梦境中,被欲念所逼,难以自我排解。
他沉在自己的梦境中,梦境中的少女将他压在床榻间,二人交错的气息,听着让人耳红心跳。
床帐上映着月光,月光下,一重重小衣被丢下深榻。
梦中的姚宝樱好是大胆,热情。
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观望他。他都要被看得不好意思,她扑上来就搂住他脖颈,舌尖探入,在他唇齿间游离。
张文澜呼吸好乱:“樱桃……不可以……”
她笑起来,带出一腔天真的恶意。
她道:“你难道不想要我吗?”
她指尖绕在他胸前,他胸口起伏更大。
极大的快意缠上他,他忍受不住地推开她,伏在榻沿上喘气。他一阵痉挛,要格外剧烈地强忍,才能忍住自己舒爽到极致、而露出的百般丑态。
他搭在床沿上的手指都在发抖,发白。
他听到姚宝樱笑:“你装什么?”
她甜甜道:“你不是朝思夜想,不是一直想这样吗?
“难道我来了,你却要躲?
“阿澜公子,你怕什么呢?”
他怕什么?
他怕重蹈母亲覆辙,怕她像母亲一样后悔,怕她像母亲恨父亲一样恨他,怕她来了又走,怕她总不肯为他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