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喧闹的人声中,罗妈妈带着极度讨好谄媚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哟,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几位贵人盼来了。汝阴王当真是稀客啊,咱们这春坊一下子就蓬荜生辉了起来。五皇子、几位郡王、督公,请上座。”
汉白玉高台的两侧,是被特地围起来的一方颇为私密的空间,比起只可远观的旁人,这位置上的贵人却可近距离接触心爱的美人。
云裳慢慢撑起身子,看着帘上交错的人影,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来的皇亲国戚还真是不少,想不到自己一介风尘女子,竟能有如此大的脸面。
正主到齐了,宴会也就开始了。
丝竹管弦声动,罗裙舞姬起舞,灯火通明不夜天,笙歌曼舞寻欢宴,可谓天上人间。
突然,一阵银铃响动。
方才还鼎沸的人声突然静了下来,只有几句小声的“来了来了”显得格外突兀,也分外可闻,所有人都知道正头戏该登场了。
外头的烛光被熄灭,只留有高台四周一圈的灯火,映得里头的人影愈加清晰。
一支嵌着红宝石的金挑子探了出来,将帘帐挑开一个角,露出少女的半张芙蓉面。
来如春梦,去似朝云,美若月晖,眼波流转间,下头已是惊叹连连。
她随着逐渐加快的鼓点乐声在高台上旋转起来,长袖甩舞,裙尾飘风,整个人浓烈明艳得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醉神迷。
筝音齐鸣,丝竹管弦声止,云裳停了下来,垂下长睫,轻巧地挑起另一边的帘帐,迈开长腿步下玉阶,霎那间,满堂皆静。
乐声由轻复重,美人身姿妖娆,衣香鬓影拂过觥筹交错的几人,登时杯停勺驻。
清河郡王许崇瞥了一眼辜达海,发觉这阉人早已目光迷蒙,神色呆滞,短粗的手指只捏着一根银箸,眼神黏在美人的身上下不来。
他深受太后信重,宅里自然不缺美人,莫说下头人孝敬的,就是他自个收集的歌姬舞女,就有不下百人之众,可竟没有一人能与眼前的女子相提并论。
虽在泥泞,却犹如九天玄女,明明活色生香,却气质孤高,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征服,想要看着这一朵娇花被狠狠碾碎,落入尘埃里去。
半晌,辜达海终于眨了下眼,他先看向对面的汝阴王,这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主。
男人的一双多情眼只盯着盏里的酒水,神色淡然,想想王爷不近女色的名声,想来对这美人不感兴趣。再去看五皇子褚璋,虽目露惊叹,但也看不出来别的什么心思,大抵是不会与自己相争。
辜达海舔了舔肥厚的上唇,眼里露出一抹不怀好意。
就在美人的衣香鬓影经过他身前的时候,他肥胖的身子往前一探,伸手一捞,想要将之抱个满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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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汝阴王
眼角余光时刻注意着众人的云裳早就瞥见了这一举动,见状心下一沉。
伸手的阉宦是辜达海,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太后跟前的红人。虽只是个宦官,可因为在太后跟前说得上话,满朝文武见了他也得客气几分。
这样的人,她开罪不起,但有人开罪得起。
就在那双手快要揽住纤腰的一瞬间,正转舞着的女子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原是一不留神踩住了裙摆,整个人直直地朝斜前方扑去。
坐在她斜前方的不是旁人,正是自顾自饮着酒、面无表情的汝阴王。
美人跌入怀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鹅毛落下,鼻尖传来勾人的暖香,褚霁挑了下眉,低头看向怀里一脸惊惶的玉人。
看得出来为了今晚的梳拢,少女可谓盛妆,被雾水笼罩的狐狸眼就算惊惧满布,也像是在勾人。
白嫩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串鎏金耳铛,因方才动作幅度太大仍在晃个不停,金灿灿的直晃到人心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震得满堂皆静,辜达海收了笑容,染指美人的心思也歇了大半,反倒惧怕起汝阴王当场翻脸,累及自身。
褚璋对这美人本就颇有几分好感,见其面色楚楚,似乎被皇兄吓得泫然欲泣,救美之心顿起。
他放下银箸,正欲开口替其求情,便见皇兄手里的酒盏落回了桌上。
“还不起来?”
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头都已经擂起了鼓。
罗妈妈的脸色已经比纸还要白,这小蹄子倒在谁身上不好,偏偏倒在了那尊活阎王身上。她真金白银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摇钱树,就这么毁了。
周围的人都替美人捏了把汗,可当事人却半点不着急。
她的手柔若无骨地撑在男人精壮的胸膛上,轻轻一压,试图与之拉开距离。
不动还好,猛地一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便擦着男人的下巴险险而过,气息暧昧。
李云裳站直身子后,又提着裙摆跪了下去,“奴冒犯汝阴王,虽知万死难辞,但还望王爷仁善宽宥。”
褚霁抬眼看向面前恭顺垂首的女子,她不怕他。
任她伪装得再如何柔弱惊惶,他亦知她不怕他。
片刻的寂静后,男人收回眼神,只吐出一个字:“滚。”
李云裳不徐不疾地站起身,姿态万千地行了一礼,才退了出去。
如蒙大赦的罗妈妈连忙上来打圆场,歌舞继续,只是所有人的心里都绷得紧紧的,气氛低迷了许多。
这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怕是栽了,得罪了汝阴王,任她是何等绝色,也难以在西京立足。
李云裳换了身素净裙裳从屋内出来,又是另一种极端的美,干净又出尘,似乎本就该被高高捧起,远离凡俗庸媚。
她走到罗妈妈跟前,还未说话,迎面而来的一巴掌被她堪堪躲过。
李云裳冷了脸色,“你这是干什么?”
罗妈妈本就差点被气吐血,此时看到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来气,“干什么?我还要问问你干什么?!”
说着,扬起手掌,又想掌掴这张可憎的脸。
李云裳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警告道:“宴会还没结束,你若动了我,一会面上不好看。”
“你还想着哪个达官贵人愿意买下你的初夜?”罗妈妈甩开她的手,“你得罪的是汝阴王,谁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给你撑腰?别做梦了,念着昔日的情分,我只留你到明日天明,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云裳不再说话,罗妈妈冷笑一声,扭身下楼去了。
歌舞表演结束后,才是初夜的竞拍,罗妈妈报价,愿意拍下者便将金块丢至汉白玉台上,视作参与。
谁丢的金块多,谁就能够与云裳姑娘共度春宵。
许崇和褚璋年龄相仿,性格相近,话更多些,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殿下,您说王爷会要云裳姑娘的脑袋吗?”
“不至于吧?”褚璋也不太确定,毕竟皇兄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要掉方才就该掉了。”
“多好看的姑娘,怎么偏摊上这样的事,搞得本王都有点想英雄救美了。”许崇有些犹豫,论交情,兴许汝阴王是愿意卖他这个面子的。
褚璋觑了他一眼,“走吧,要救美也得去里头救。”
李云裳没有出现,任外头的喧哗声几乎掀翻屋顶,她仍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等待着这一赌,她没有把握那人会出手,却不得不兵行险招。
青葱般的细指慢慢抚上心房的位置,心跳声震耳欲聋,她以为自己已是行尸一具,无畏无惧,原来她也会紧张。
“好啊!好啊!”不久后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传来罗妈妈喜气洋洋的声音,就像嘴上长了个喇叭,恨不得昭告天下。
李云裳放下手指,她知道她赌赢了。
罗妈妈笑得肉挤作一团的脸出现在眼前,“哎哟,云裳啊,你可真是我的宝啊,你可知道方才是谁掷的金?”
见眼前人不搭理,她也不生气,眉开眼笑道:“我真没想到,你这般得罪汝阴王,他还愿意为你一掷千金,真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方才妈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就剩下这副皮囊了,好好把握机会,若是能攀上汝阴王,你这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罗妈妈欢天喜地地说了一会没得到回应,自觉没趣,拍了拍少女的肩,“好了好了,你快好好准备准备,一会我让人领你去房间伺候,莫让王爷久等了。”
说罢,哼着曲儿,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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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万福,云裳姑娘来了,奴先出去了。"领路的婢女恭恭敬敬地说完,踮着脚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内静悄悄的,和外头的喧闹声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