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系着面帘,只露出一双扬起的美目,不怒自威,“卓玉成在别院养了个容貌与我八分相似的外室?”
看来寿宴那日卓玉成叫住她时,就已经起疑,而这一举动更是证明卓玉成必然已经知晓她就是李沅芷。
“奴婢觉着,卓大人兴许是对姑娘旧情未了。”
“好一个旧情未了,这事若是宣扬出去,对我只有害而无益。”云裳冷哼一声,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除开方梓筱,人人都知道他卓玉成养了个外室,只不过不知道是何模样,他最好能捂得严严实实的,否则就别怪我永绝后患。”
画月叹道,“奴婢的话姑娘兴许不爱听,但当年卓公子并非有意见死不救,大人被下狱后,卓公子就被其父软禁于府内,直至那场火后才将人放出来。”
“那又如何?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不成?”云裳不屑,连冲破软禁的本事也无,再是深情又如何,“你帮我盯着金枝些,若是她有何异常举动,立刻传信来报。”
“是。”画月恭敬应道,“奴婢还有一事。”
“你说。”
画月拍了两下手掌,从阴影处走出一个身形瘦削,年纪尚小的秀丽盲女,她抿嘴笑的时候,双唇就像是一瓣小小的月牙。
“奴婢已为暗窑里其余的姑娘安排好了去处,秋月也送到了郊外的宅子静养,只有这丫头,打死也不肯走,非说要留在恩人身边伺候,奴婢看她是个俏丽机敏的,便带来叫主子见上一见。”
云裳只一眼就想起,那夜她独自缩在暗窑的角落里,衣衫褴褛,嘴角红肿,双眼暗淡无光,虎牙紧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原来是个盲女。
“奴、奴婢见过姑娘......求姑娘垂怜,将奴婢收在身边伺候,奴婢定然为姑娘赴汤蹈火,以报恩德......”女孩的声音就像她的一样,细细小小的,似乎一个疏忽,就听不分明。
“你叫什么名字?”云裳端详片刻,这丫头虽然瘦小,可难掩美色,这份惊怯更是平添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暴雨打过后的娇花。
“奴、奴婢没有名字......花名为圆圆.......”女孩似是鼓起勇气般屈膝跪下,声音略大了些,“奴婢可否求主子赐名,奴婢不想叫这花名了.......”
这花名似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暗窑里那些受尽凌辱、昏暗不见天日的过往。
这不过是件小事,云裳问,“你缘何进了春坊?”
女孩双唇紧抿,“奴婢非京中人氏,与阿姐们均是娘亲拉扯长大,可父亲好赌,输光了家产,便欲卖掉家中姊妹还债,母亲为护我们,与他起了争执,结果被推下井里.......之后奴婢便被卖到了春坊。”
“原先因着有几分姿色,便被罗妈妈分在明堂里伺候,后来得罪了客人,就被赶到了暗窑里。”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姓甚?”云裳心中叹惋,这世道看着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风平浪静的水面下头,又藏着多少不平事。
可她知道,人要往后看,总会把不好的日子过成好日子。
“记得,家母姓郑。”
“苒有草木茂盛之意,虽生如草木,但亦可繁茂旺盛,日后叫你郑苒,你可愿意?”云裳伸手将女孩从地上扶起,她能有什么错,她只是想给每个可怜的女孩一个家。
女孩的欣悦从无光的双眼中绽放出来,她的嘴角又弯成了月牙,“郑苒谢姑娘赐名。”
“只是我身边不缺人伺候,你若想报恩,我另有去处给你,你可以选择去与否,并不强求。”云裳直言,“但若是去了,你便是我的人,决不允许有二心,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郑苒跪下,双手交叠高举过头顶,“姑娘但说便是,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只要是姑娘吩咐,奴婢拼了这条贱命,也必定替姑娘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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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女主有什么错,她只是想给每个可怜的女孩一个家(狗头叼花)
第29章 假孕争宠
“大人,您快去一趟瑞雪堂吧,夫人这几日精神不济,茶饭不思,眼见着消瘦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姚氏亲自到书房来请,说得是声泪俱下。
“既是如此,怎不去请府医?非得拖到病了才肯就医吗?”卓玉成立刻叫小厮去传府医,自己则抬腿往瑞雪堂去。
姚氏小跑着跟在后头,看到大人这幅着急的模样,稍感安心,觉得自家夫人不过是多年无子才会瞎想罢了。
方梓筱躺在榻上,因卸去了胭脂水粉,面容略显憔悴,见卓玉成跨步进来,强撑着起身,“夫君事务繁忙,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快躺着......”卓玉成按住她的双肩,顺势坐在榻边,“我不过几日未来,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妾身也不知,这几日闻着饭菜就反胃,人也提不起精神,叫了些疾医来看,也不过是说妾身受了寒,好好歇着便是。”方梓筱轻声道。
“莫怕,待会让府医一诊便知。”卓玉成神情柔和地轻抚着女子不饰珠钗的鬓发,叫方梓筱恍惚间好似回到了新嫁之时。
两人叙了会话,府医便到了。
方梓筱眼神一递,复又垂眸,伸出手腕,那府医拘谨地往其腕处覆上薄巾,布指诊脉。
突然听得嘶地一声,府医皱起眉头,凝神问道,“夫人近来可有恶心、腰酸、乏力、嗜睡、食欲不振等状兆?且月事已许久未来?”
“确如府医所言,夫人这两日几乎滴米未进,更是闻不得荤腥之物,白日嗜睡不起,入夜便开始犯困,月信也已迟了半月......”姚氏连忙附和,“我们夫人这到底是何疾啊?”
府医起身行礼,喜上眉梢,“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这是喜脉啊!奴才贺大人、夫人之喜。”
“当真?”方梓筱眼眶湿润,喜色难掩,手指轻柔地抚上腹部,看向卓玉成,“夫君,你听到了,我们有孩子了.....”
卓玉成神色难辨地立于榻前,唇角扬起,眸中却不见分毫喜意,“即便长期服用避子汤,也能有孕?”
府医一顿,陪笑道:“那避子汤也非神药,喝了避子汤后仍怀上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方梓筱的手轻颤,难以置信:“夫君......不欢喜妾身怀了这个孩子吗?”
卓玉成握住女子的手,温声责怪:“又多想,我只不过是忧心从前那些避子汤会伤了你的身子,现在你怀着孩子,切莫像往日那般遐思多疑。”
方梓筱重展笑颜,“妾身就知道夫君定是欢喜的,夫君可要摸看看妾身肚子里孩子?”
卓玉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道:“如今才多大,怎能摸得出?我手头还有些公务,晚些再
来看你。”
言罢,他看向府医,“府里的名贵药材尽紧着瑞雪堂用,若不照料好夫人的身子,我拿你是问。”
“是,奴才必定照料好夫人,请大人放心。”府医下拜,待卓玉成离开后才敢起身看向榻上的女子,但只一眼,又很快垂下头。
“你们都下去吧。”方梓筱屏退丫鬟,唯余姚氏在旁伺候。
“看什么?怕了?”方梓筱在姚氏的伺候下坐起身,靠着床榻,接过“安胎药”慢条斯理地抿上一口,斜眼看他,“怕了,就去告诉大人,本夫人没有身孕。”
“夫人说的什么玩笑话,奴才原本只是一寻常不过的赤脚疾医,治病救人不过勉强混个温饱而已,若非夫人提携,奴才又怎能在这卓府中做事?”府医连声道,“更何况,夫人手中还捏着奴才的家眷......”
“呵,算你识趣。”方梓筱懒倦地用帕子轻拭唇角后随手掷于托盘之上,“你给的那些个中药饮子是否隐蔽,可会引起大人察觉?”
“夫人放心,那中药引子不过含着甘草、当归、白术、黄芩、熟地黄等药材,这些药物看似无害,叠加食用便会出现滑脉之相,若非精通医理之人,极难察觉。”
“如此,甚好。”方梓筱盖棺定论,姚氏立刻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到府医手中。
府医掂了掂,将钱袋收入怀中,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方梓筱原以为怀了身孕会叫卓玉成加倍疼惜,可没想他连着一个月都未曾留宿,纵使药材布帛金银如流水般进了瑞雪堂,她也开心不起来。
阿成不期待这个孩子,身为枕边人的她再清楚不过。
“夫人……”姚氏递上一碗安胎药,犹豫道:“大人、大人……”
那药碗重重地落在桌上,黑色的药汤溅了出来,方梓筱冷笑一声:“呵,你何时也学会这样吞吞吐吐,夫君在外头养了美人?”
姚氏瞪大眼,“夫人如何知晓?”
“我又不是个榆木脑袋,阿成的心思分明是被旁人给勾走了,自老夫人寿宴后,便再未曾碰过我,若说没鬼,我是半分也不信的。”方梓筱厌烦地看了那汤药一眼,“可查出来养在何处?是何来头?”
姚氏低头,“大人藏得隐蔽,只知是某处别院,却不知具体在何处,也查不出那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