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卓玉成修长的手指捏着酒盏,面色苍白,眉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滚......”
金枝的贝齿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大人只是把妾身当做了那人的替身,酒醉时聊以自/慰罢了......”
喉咙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扼住,背部抵上冰冷的墙壁,绣鞋也离了地,艰涩喘息间,金枝仿佛看见了那个与她配冥婚的傻子正站在卓玉成身后冲着她笑。
“你真该庆幸你这张脸与她勉强相像。”卓玉成盯着眼前逐渐呼吸不顺,嘴唇发青的女子,阴阴地说了句,而后撒了手甩袖而去。
金枝顺着墙壁跌坐在地,像是溺水的人被捞了上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回转过来后,她的手缓缓摸上自己的脸,泪水在地上开了花,半晌后低低笑出了声。
卓玉成扫兴离开,马车沿路而返,途径巷道时,一阵风将车幔吹开,他眸子一凝,“云裳姑娘!”
李云裳方从玲珑轩回来,听闻有人唤自己,驻足转头,便见卓玉成从马车上下来,眸光似水,脚步有些浮,应是饮了些酒。
她后撤一步行礼,“见过卓大人。”
卓玉成上前几步,欲伸手去扶,却被女子躲开,捞了个空的手紧握成拳,收回身侧,“不必多礼,这里没有旁人,我可能像从前那般唤你阿芷?”
云裳掩面笑,“卓大人这是喝多了,竟对着奴喊起了旁的姑娘的名字,也亏是在奴面前,若是在卓夫人面前,怕是要惹祸了......”
“你知我为何说这话。”卓玉成浓眉皱起,上前一步,伸手欲碰女子的面颊,“阿芷,你还在恨我,十年前我当真不是......”
“嗤........”
手指刚刚触及,卓玉成的满腔衷情被这小小的一声冷嘲浇了个干净,两人一同回头,就见褚霁靠在巷子口的墙边,双手抱胸,姿态懒散,身上的压迫感却叫人头皮发麻。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汝阴王这样的皇亲贵胄,卓玉成只能强耐心中不悦,收回手,将想说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拱手道:“微臣参见殿下。”
褚霁眯起眼,方才男人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真巧,还能在这见到卓大人。本王怎么听说卓大人与夫人两情缱绻,向来是不来平康里的地界的,今日倒是稀罕。”
“殿下说笑了,不过恰巧路过此处。”虽然两人年龄相仿,可卓玉成心里还是有些畏惧这位阴晴不定的王爷。
褚霁一副信以为真的表情颔首,“这样就说得过去了,那卓大人别路过太久了,本王和这小丫头还有事要谈。”
明晃晃的赶人。
卓玉成垂眸,心里又酸又涩,他先前听闻汝阴王对阿芷青眼有加,以为不过是坊前传闻,今日一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打扰殿下,臣……告退。”
“人都走了,还念念不舍?”男人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逐渐远去的卓府马车。
云裳收回目光,冷淡道:“王爷若是无事,奴先回春坊了……”
“过来。”褚霁脸色阴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云裳站在原地不动,背脊挺得直直的,浑身上下只有睫毛在轻轻颤动。
僵持半晌,褚霁沉着脸跨出一步,用蜷着的食指抬起云裳的脸,然后用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脸侧,也就是方才卓玉成触碰到的地方,反反复复,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云裳的皮肤娇嫩,被他这样刮摸几番,脸颊微微泛了红。
褚霁的手指顿了顿,力道放轻了些,“往后别自称奴了,本王听着不喜欢。”
“王爷既然不愿意一再被奴驱使,现在又来这说这些话做什么……”云裳话音未尽,男子两手指间夹着一张文书递了过来。
“王爷不是说……”云裳又惊又喜,下巴微微抬起,眼里是熠熠的辉光,碧波荡漾般,自有一股撩人的春意,像是盛开在黑夜里的芙蓉,绽放得清纯又勾人。
“嗤,变脸变得真快。”褚霁的眸光落向女子,“文书虽已下发,可脱籍的程序繁琐,哪怕有本王作保也需月余。”
云裳微微笑了笑,“无事,王爷愿意相帮,云裳已是感激不尽,更该替暗窑里的那些姑娘谢过王爷的善心。”
“善心?本王的善心视情况而定,吝啬得很。云裳姑娘得了便宜,可别再翻脸不认人了。”褚霁往后退
了一步,目光闲庭信步般扫过她的脸,轻轻一声低笑从喉间传来,“小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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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茶馆说书人:整个西京谁不知道,汝阴王养了一只小白眼狼......
第31章 郡主救驾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今年的春日宴设在百芳园,帝辇出行,声势浩大。
众人喧笑,散步寻春,百芳园内轩窗四敞,金光浮跃,案上红漆盘内的梅子紫、樱桃红,旁有翠竹绿柳,叶色攒青,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衫侍女,频倾美酒,摆开琼筵,坐赏名花,有京中才子高声佳咏,抒发雅怀,旁人嬉笑着打趣,若是谁咏不出诗来,当自罚酒三杯兼高歌一段。
百芳园的东边热热闹闹,西边却人影寥落。
郑苒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桃红绸袄,鹅黄背心,翘然一双绣花鞋,细腰如杵,安安静静地跪在桃花树下,往花箩里装填花瓣。
“那女婢瞧着是生面孔,模样倒是俏丽。”
“公子好眼力,那位是百芳园新招进来的花女,虽是个盲的,可动作麻利,办事牢靠。”
“哦?盲女?倒是稀奇。”方永让仆从落了轿,刻意轻手轻脚地朝桃树下靠去。
待郑苒挽着花篮起身的时候,难以避免地与之撞了个满怀,顿时惊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奴婢唐突了大人,恕罪!”
“抬起头来。”
少女不敢违抗,微微抬高下巴,粉白的脸上薄施香粉,淡扫蛾眉,鬓边簪一朵榴花,清新脱俗,像是山间的精灵般清爽宜人。
方家二子,一文一武,尚文的方永一心想靠着自己考取功名,可奈何资质平平,连着三年名落孙山,故其虽身为长子在家中却不如方戚受宠。
一年前他不慎从假山上摔下来,从此左腿不良于行,出门大多只能拄拐或乘轿辇,他厌烦旁人打量着他左腿或嘲笑或怜悯的眼神,似乎他成了个不健全的人,因此脾气性子也是越发暴躁,府里的下人们都避之不及。
“你叫什么名字?”方永居高临下,用扇子柄抬起女子的下巴,审视道。
郑苒看不到眼前人的模样,红唇微张怯怯道:“奴婢贱名恐污尊耳。”
檀香扇顺着她的下巴滑到脸颊,轻拍了一下,“说来听听。”
“郑苒。苒有草木茂盛之意,奴婢虽生如草木,但亦可活得繁茂旺盛......”
“郑苒?”男子将这名字在唇齿间咀嚼了一番,笑了,“本公子是方商长子方永,不知阿苒可愿意来做我的贴身侍婢?”
郑苒诚惶诚恐地伏在地上,“奴婢身份卑微,又是个瞎子,如何能伺候好公子,公子莫要打趣奴婢了。”
“瞎了又如何?”方永冷笑,“身有残缺便要低人一等吗?本公子说你可以你便可以。”
郑苒缓缓抬起头,欣喜之意无需透过双眼亦能将人淹没,“奴婢谢过公子恩典。”
郑苒成功留在方永身边的消息通过内线传到了云裳耳里,而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
春日宴时,晋元帝险些被疯马冲撞,幸得身侧的遂宁郡主相救才得以脱身,可云裳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有一种直觉,这事怎么就如此凑巧扯上了江玥?
她找鸣渊细细打听过一遍,都说是百芳园里表演的汗血宝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疯,即便身上插满箭矢也要朝着晋元帝撞过去。
巧的是,江玥彼时正好站在晋元帝身侧,替他挡了这无妄之灾。
晋元帝还算无事,只是受惊吓摔了一跤,至于江玥,由于被疯马踩踏,目前仍昏迷不醒,至于伤势如何,还不得而知。
褚霁赶到百芳园的时候,晋元帝已无大碍,只是面色不大好看。
虽然皇上只是摔了一跤,但太医们还是从上到下、由里到外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各方面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些轻微的擦伤。
晋元帝检查无碍后就执意要去看望遂宁郡主,旁人也阻碍不得,他见到褚霁的第一句话就是:“去查百芳园的人,那马并非意外发狂,定是有人动了手脚想要害朕。”
褚霁嗯了一声,语气淡淡问:“太医进去多久了?”
回话的是许崇,他显然担忧焦虑得多,“已经一个时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鲁贤王与王妃原本并未赴宴,但听闻女儿遭马踏昏迷也连忙赶来百芳园。
王妃早已哭成了泪人,鲁贤王虽也伤心,但毕竟女儿是为护驾而伤,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沉默着。
鲁贤王妃红着眼睛,以帕拭泪:“要是玥儿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若是要命,就把我的命拿去抵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