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本就有收回鹘之心,现下只会更重,回鹘又恰好在此刻屡屡进犯骚扰边境,只会让晋元帝下了收服回鹘的决心,她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谢歆然将剪子放在桌上,心情愉快地看着秋纹,“你说,陛下若是想收回鹘,派哪位皇子去最为合适呢?”
朝中向来有帝王或皇子亲征的传统,以安将士之心,如今陛下老矣,御驾亲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剩下的就只有几个皇子。
而众皇子中,褚恒被疑,褚温文弱,褚璋不通兵法,唯有褚霁曾三战三捷,能毫发无伤取敌方将领之首级,在敌军包围下来去自如,杀神的英名在外。
“汝阴王自然是这不二人选。”秋纹垂手站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谢歆然满意地点头,“这般聪慧才配在本宫身边服侍。”
她转过身,走到书案前,提笔饱蘸墨水,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小字。
“把这个,寻个机会交给洪通海。”谢歆然将纸条递给秋纹,眼神冷冽,“告诉他,想办法让这东西流到回鹘王手上。”
秋纹颤抖着接过纸条,手心都是汗。
*
边境的气氛,一日紧过一日。
零星的摩擦开始出现,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入西京,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的声音激烈交锋。
晋元帝一边觉得不能让回鹘肆意妄为,另一方面,又确实担心战事一旦起来,就很难收场,影响朝野稳定安宁。
就在这犹豫不决之际,边境八百里加急军报传来:
回鹘王亲率三万精锐骑兵,突袭边境重镇肃州,守军虽奋力抵抗,但因准备不足,损失惨重,军民死伤数千。
又过几日后的早朝,晋元帝正听着户部奏报,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信使满脸风尘扑进来,哑着嗓子道:“肃州急报!回鹘连下两城,赵将军撤兵固守峻关。”
峻关若失,肃州便丢了。
朝堂上顿时乱了。
晋元帝脸色沉得难看,沉默半晌后声音里带着疲惫,“蛮夷犯境,岂能坐视?褚霁——”
褚霁眉毛一挑,出列躬身:“儿臣在。”
“淮北的兵将,都归你节制,即刻点兵,明早支援肃州。要快,千万稳住局势。”晋元帝眼里带着一丝愧意,几个儿子里也就阿霁能征战沙场,只是他与清平县主的婚事少不得得等归朝后再议。
“儿臣领旨。”褚霁拱手,国事在前,儿女之情在后,他还不至于如此不分轻重。
入夜之后,褚霁趁着夜色,悄然来到春坊。
今日朝堂上的圣旨云裳有所耳闻,下了朝褚霁便派鸣渊来说了此事,她有预感今夜褚霁会来,于是并未安寝,站在院子里赏月,连春杏都打发去休息了。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也勾勒出廊下纤细的身影。
褚霁没有带护卫,也不知是从何处翻进来的,缓步走到云裳身边,与之并肩而立。
“明日一早本王便要出征......”褚霁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想来临行前琐事繁多,也是操劳得很。
云裳侧首看他,轻轻“嗯”了一声,“边关苦寒,刀剑无眼,王爷务必珍重。”
褚霁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抱歉......”
“王爷何必道歉?”云裳牵起男人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掌根处带着薄茧。
她笑着把玩着他的手,然后慢慢地十指紧扣,轻声道:“你等了我这么久,这次换我等你了。”
褚霁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凝结在了这静谧的夜色里。
“放心,等本王班师回朝,定十里红妆迎你为妃。”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只是此次婚期推迟,回鹘王骤然发难,实在有些太过巧合。”
云裳抬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王爷怀疑这些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是怀疑,是几乎可以肯定。”褚霁的声音冷了下来,“本王让人查过,最近这桩桩件件的事,荣妃在背后可是出了不少的力。”
“不止如此。”褚霁的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回鹘此次进犯,时机、路线都太过刁钻,直击边军换防的薄弱环节,肃州边军虽算不上精锐,但也不至于如同纸糊的一般节节败退,若说背后无人提供情报,本王绝不相信。”
云裳静静地听着,其实这些她早已想到,但此刻听褚霁亲口说出,心还是往下沉了沉,“她谢歆然真是好大的胆子,勾结朝臣欺瞒陛下也就算了,竟还勾结外敌,通敌叛国。仗着身怀龙种,以为有了护身符,便可为所欲为,实在天真。”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忧心叮嘱道:“谢歆然只怕是奔着除掉你去的,没有你,温熹贵妃也就失去了依仗,她与她腹中的皇儿才有上位的机会。所以,肃州一行千万小心,别叫人钻了空子下手。”
“本王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褚霁伸手在女子的发顶抚了抚,“我必会尽快平定战事,你不必忧心。只是本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荣妃虽意在除掉我,但也不会放过你,待本王离京后,她可能会对你下手。本王会将黑甲卫留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王爷......”云裳打断道,“黑甲卫随你去最为稳妥,战场瞬息万变,路途又如此遥远,有他们暗中护着你,我也能安心。”
她踮起脚在褚霁的唇间落下一吻,目光清澈而坚定,“你放心去便是,西京这边,我会小心应对,若有人欺上门来,我绝非束手待毙之人。你在前线,不必为我分心,一切以战事和自身安危为重。”
“听你的。”褚霁将她揽进怀中,低声说,“等我回来。”
“我等你。”云裳回望着他,眸中水光潋滟,“平安回来。”
次日寅时刚过,天色未明,朱雀街上已是火把通明,甲胄铿锵。
褚霁顶盔贯甲,端坐于乌云驹之上,面容冷峻,目光如炬,正率领麾下精锐,准备开拔出城。
旌旗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作响,肃杀之气弥漫长空。
送行的文武百官立于道旁,气氛凝重,虽是汝阴王亲征,可那回鹘王也不是吃素的,胜负未知,每个人的心上都压着一块大石头。
在人群不易察觉的角落,一辆普通的青幔小车悄然停驻,车窗的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微微掀开一角。
云裳没有上前,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大军的
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她才缓缓放下车帘,吩咐道:“不回春坊,直接去宫门,递牌子,我要面圣。”
车夫一愣,但也不敢多问,调转车头,向着皇城方向驶去。
宫门初开,侍卫见是清平县主的车驾,又听闻是求见陛下,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传。
这个时辰晋元帝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听闻清平县主求见,还有些意外,将手头的事暂且放下,即刻让人宣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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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云裳:想对我下手是吧,那就看谁下手更快
第88章 疑窦
夜色深沉,重华宫内的烛火燃了一宿。
谢歆然躺在锦帐之中,辗转反侧,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闷得她透不过气来。
心跳得又快又乱,毫无章法,又是一阵心悸袭来,谢歆然猛地坐起身子,手心已是冰凉濡湿,她大口喘着气,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自从得知肃州失陷的那一刻起,谢歆然就没有睡好过,她一直在回想自己此事是否做得密不透风,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想着怂恿回鹘王骚扰一下边境,怎么就弄到今日这个局面。
睡在外面的秋纹听到动静,连忙掌灯近前,只见主子脸色煞白,心疼极了:“娘娘,可是又喘不上来气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站住!”谢歆然厉声喝止,声音因虚弱而有些颤抖,“不准去!”
“娘娘!”秋纹急得快要哭出来,“这都第几回了,不请太医怎么成啊!万一……”
“没有万一!”谢歆然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你是想告诉满宫里的人,本宫因为边关战事吓得病倒了吗?”
这个时候,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一点点的惊慌失措,都可能引来无尽的猜疑。
秋纹安抚道:“娘娘您想多了,就照常宣太医来问诊就行。”
“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谢歆然吼道。
陛下本就因战事心烦,若再见她此时因此事被吓得三天两头请太医,那之前所有的表演,都会显得刻意而可疑。
她必须撑住,至少表面上要撑住,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秋纹被喝住,不敢再劝,只能跪在床边,带着哭腔道:“娘娘您的身子要紧……”
“行了。”谢歆然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去倒杯温水来,本宫歇歇就好。”
秋纹不敢违逆,连忙去倒了温水,服侍她慢慢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