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你醒了?”那双温暖的手重新来托住他的脑袋,小心翼翼放在了枕头上:“别乱动,撞到脑袋可怎么办?”
他闻到很淡的檀香味,吃力的眨了眨眼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嘉宁?”
烛光下,眼前人穿着青色的道袍,乌发挽着,微微下垂的眼睛泛着红,像是刚哭过一样,不就是当初暂住在道观里的嘉宁吗?
他不敢相信的抬手去碰那张脸,手腕被轻轻握了住。
“别动,你的手烫伤了。”她轻轻皱眉,握着他的手给他看,语气是少女的嗔怪:“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你不痛吗?”
——“这样伤害自己你不痛吗?”
多少年前,嘉宁也这样生气的拦住自伤的他,用红红的眼看他,心疼又担忧的怪他。
宋玠呆呆的望着那张脸,直到看到她鼻尖的小痣才醒悟过来,她不是嘉宁,“谢……玉书?”
他宛遭雷劈,刚才抱着他的是谢玉书?替他焐热脚的是谢玉书?她脸上潮潮的眼泪是为什么?同情他吗?
他盯着这张脸不可置信的又重复她的名字:“是你……谢玉书?”
她坐在他面前顿了一下,蹙着的眉松开,眼睛里的心疼一瞬消失,“是我。”温暖的手也从他腕上离开,慢慢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说:“看来宋相国是又熬过了病发期,彻底醒了。”
只是眨眼间,她就“变了脸”似的,冷冷淡淡,连目光也从他身上挪开,看向了一旁的苍术:“那我就该走了。”
话才刚刚说完,她就从榻上起身要走,没有一丝犹豫。
宋玠看呆了,看着她青色的袍袖从身上抽走,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想抓住,却又在碰到时惊醒过来,迫使自己收回手,那是谢玉书,不是嘉宁。
他警醒自己,却又忍不住开口说:“两千两银子那么好赚吗?”说完就闷咳起来,冷气一股股往他心口里钻,就好像所有的暖炉突然被撤走了,他又要重新坠入冰寒之中。
不,他不要。
“谢玉书。”他哑声叫了她的名字。
谢玉书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
宋玠抬头对上她冰冷的视线,有一瞬恍惚,方才那么温柔轻抚他、安慰他的人当真是谢玉书吗?片刻前还那么像嘉宁的人是谢玉书吗?
一个人怎么能在眨眼间变幻莫测?
“我要买你一个时辰。”宋玠要在清醒的时候,看清楚她是怎么“演”的。
“你不是很爱钱吗?我要你再扮演一个时辰嘉宁。”他尽可能轻蔑的对她说,提醒她,他只把她当替身。
也提醒自己,她是谢玉书,用嘉宁来赚钱的谢玉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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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玠你的打脸路开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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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宋玠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些被羞辱的恼怒,抑或是从前的谨小慎微。
可她站在几步外,一点恼怒的神色也没有,反而很轻的笑了,用一种随随便便语气说:“可以啊,但你突然提出来请求,算加班,一个时辰五千两银子。”
一个时辰五千两银子?她真敢要,包场樊楼一整年也不过需要一万两银子,她就那么缺钱爱钱吗?为了钱可以伪装成别人,替人焐脚吗?
“五千两而已。”宋玠撑起身体,从上到下扫视她一眼,轻蔑说:“只要你足够像嘉宁。”
她在几步之外没有立刻应下,望着他几秒,妥协一般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留下来再陪你一会儿,但要把窗户都打开。”她皱皱眉用一种抱怨的语气说:“屋子像个蒸笼,我快要被热死了。”
宋玠不可思议的盯着她那张脸,她刚才的每个小表情都像极了嘉宁,就连抱怨的语气、用词也一模一样。
十六岁的嘉宁总爱说“热死了”、“累死了”、“吓死了”……
她为什么知道这些?
一个人怎么能顷刻“变脸”成另一个人?
她走向窗户,红扑扑的脸颊上黏着发丝,看起来真的热着了,伸手要推开窗户。
苍术快步跟过去轻轻叫了一声:“谢小姐。”伸手扶住了她要推开的那扇窗,目光从她脸上飞快挪开用更轻的声音说:“相爷发病时不能吹风。”
她站在苍术面前,手指却没停直接搭在了苍术的手背上,“怕什么,有我在呢。”
苍术被烫着一般仓皇收回手。
宋玠清楚的瞧见他的耳朵一下子红了,僵站在窗户下仿佛被抽走了魂儿一样一动不动,只紧张的握住了被谢玉书碰过的手指。
宋玠这才留意到,苍术一向整齐的腰带背后掖了个褶,像是匆忙系上没来得及理平整。
这很不应该,苍术每一日出现在他面前时都一丝不苟,为什么腰带会乱成这样?他又在僵站着干嘛?他不是该毫不客气地挥开谢玉书制止她吗?
谢玉书推开所有的窗,夜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吹动她的碎发和袍袖,也吹得宋玠猛咳了起来。
苍术如梦惊醒,忙要将窗户关上,却听谢玉书说:“不许关。”
他迟疑的功夫,谢玉书已快步到了榻边,一边放下藏青的床幔,一边轻声问宋玠:“真的一点风也不能吹吗?很难受吗?”
宋玠胸腔里的冰寒之气重新被勾起来,他痛苦地咳着抬头怒气腾腾的瞪谢玉书,却对上了一张无比内疚的脸,微微下垂的眼睛令她看起来像可怜的小狗小猫。
“我没想到你这么难受。”她在床幔内伸手抚摸他震咳的背:“对不起宋大哥,我没有照顾过人,你告诉我怎么样照顾你能让你好受点?”
她的手掌热烘烘地抚过他冻僵的脊背,他的身体和心都是一颤,怔怔盯着她,眉头一点点皱紧:“你为什么……知道这句话?”
曾经嘉宁也说过这句话,几乎一个字不差,她也是在愧疚之下才第一次叫了他“宋大哥”。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谢玉书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些话?
“你别说话了。”谢玉书打断他,又立刻补了一句:“会咳的更厉害。”着急地用被子将他裹紧,侧身坐到他身边,用一只手揉搓他冰冰凉的手臂,离得很近很近问他:“这样会好一点吗?”
宋玠静静看着她,明明很清醒,可这张脸那么地像嘉宁,离得越近她脸上那些嘉宁的小表情越生动。
就仿佛嘉宁真的还会这么关心他。
其实宋玠很清楚,自从嘉宁和皇子萧祯重逢后,她就越来越讨厌他了。
嘉宁越对萧祯好,他就越厌恶萧祯,变本加厉地折辱萧祯,直到嘉宁为了萧祯和他决裂,他才意识到原来嘉宁早就喜欢上了萧祯……
宋玠可悲的想:就算嘉宁真的回来了,她也不会这么关心他了,她只会和萧祯一起恨他。
“还很冷吗?”谢玉书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还是这么冰。”
宋玠不眨眼的看着她,更可悲的发现,他没有办法把眼睛从她脸上挪开,更没有办法克制心底里挨进她的渴望,他渴望那只温暖的手抚摸他,渴望她暖烘烘的身体抱住他,渴望那个更关心、更温柔的“嘉宁”再出现在他眼前。
他清醒的知道她是假的,可又痛苦的希望她编织出的这场美梦先不要醒。
至少让他好受一点。
他的手指不可抑制地动了动,回握住她热热的手。
被风吹动的青帐内,宋玠哑声开口说:“抱着我吧,嘉宁,让我暖和一点。”
谢玉书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但转眼就变回了担忧的神色,“好,我抱着你。”
她没有丝毫顾忌、犹豫,伸手抱住了被子内的宋玠:“我从小体热,我娘说我像个小火炉,你用我取暖吧。”
宋玠挨在她怀里,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她的热度,她脸上是潮潮的细汗,脖颈间透出热热的香风,像一块融化的香膏。
真的好暖,他冰寒刺骨的痛苦也宛如被她热融了。
他闭上眼嗅着她的香气,感受她的热度,胸腔里那些折磨他的冰寒之气居然真的好受了些,他像浸在一场热热的美梦里,抓紧那手指,掠夺更多的热气,可怎么也觉得不够,觉得冷。
他开始想揭开被子,和她贴得更近更紧一些,也许他骨头缝里那些刺骨的寒冷就会被驱散了。
他禁不住将脸挨近她热热的脖颈,鼻尖碰到了她潮潮的肌肤……
她突然动了动,抬手挡住了他的脸,嘟囔似得小声说:“你不可以借机占我的便宜。”
宋玠睁开眼,看见她侧过头去不看他,脸颊和耳朵却红得厉害,低垂着的睫毛心慌似得扇动着,扇在他心尖上似得,他的心和喉咙都跟着热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竟恍惚的觉得她就是嘉宁……
她又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羞臊的说:“别盯着我看宋玠。”
宋玠的心一下子涨满了,浑身酥酥麻麻似冰雪解冻,眼睛在她的掌心下又涩又酸,伸手握住她的手,喉头酸涩的呢喃:“嘉宁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