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杀了你吗?”宋玠逼近她说。
不好意思,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谢玉书真的很想笑:“怕啊,当然怕了,我一个出身卑微的弱女子,既怕相国大人杀了我,也怕四皇子杀了我啊,他若真看上我这张像嘉宁姐姐的脸,强逼我做替身,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谁会拒绝多一笔生意啊?萧祯非要送钱,她总不能不要吧。
宋玠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隔着金钞将她拉到眼底下,看不到她的一点惧色,“谢玉书,收起你的巧舌如簧,你是在告诉我,你抗拒不了四皇子荣华富贵的诱惑吗?你不怕死,也不怕身败名裂被休吗?”
说实话,她还真不怕。
但她实在不想跟宋玠浪费时间,索性拨开他的手,抽走了那张万两金钞,无奈的说:“宋相既然非要我收下,我就收下了,答应你行了吧?”她揣起金钞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她那副敷衍至极的神态,摆明是尽快撒个谎,摆脱他。
宋玠气的心梗,敢情他这一万两的金钞就买她一句谎话?一万两金子扔水里都够筑坝了!
可这金钞是他上赶着非要给她的!
他胸口里全是气,又闷咳起来。
她立刻就说:“苍术快给你们相爷换干净衣服吧,一会儿再病了。”
谢玉书也只有在想脱身的时候才会说这种虚情假意的话。
宋玠身上还穿着湿衣服,无可奈何的说:“明晚依旧是这个时间过来。”
“宋相不是过了病发期吗?”她又问:“怎么还需要我?”
宋玠皱住了眉:“你怎么知道我的病发期?”她为什么好像知道他许多的事?
谢玉书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答:“苍术说今晚是你最后一日病发,我以为你好了,难道不是吗?”
宋玠看向苍术,苍术自知说漏了嘴低下头道:“属下多嘴,请相爷责罚。”
宋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谢玉书急忙维护说:“你别罚他啊,是我自己非要问的。”
不知为何,宋玠心里那股火气更憋闷了,谢玉书和苍术很熟了?她能可怜一个下人,怎么偏要与他争锋相对?不肯说一句软话?
他也不知自己在生哪门子气,不许苍术送她出府,让她自己离开。
可人真走了,房间里重归安静,他又开始心神不宁,昏头一样控制不住想她要怎么回裴府?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袍,被裴士林看见会不会找她的麻烦?或许该留她在相府一晚……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自己都惊到了,那是谢玉书,他那么清楚她不是嘉宁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他该厌恶她,利用她,只把她当作嘉宁的替身,他怎能为一个替身心烦意乱?想留下这个替身?
昏暗的房间里,他坐在榻边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厌恶感。
盘盘从屏风后跑出来,嘴里叼了一样东西在摇头晃脑的玩。
“盘盘过来。”宋玠对盘盘伸出手。
巨大的獒犬便听话的走过来,嘴里还叼着那样东西。
他伸手拽出来才发现,是一条翠色的衣带,上面绣着一排白梅花。
是谢玉书的衣带。
他脑子里又浮现出她在浴桶中抱着他的热度、皱着眉的样子……
苍术推门进来,跪下回禀道:“相爷,找到四皇子了,他离开英国公府后就去玉清观,在观中留宿。观中人也说四皇子确实今夜都在观中。”
玉清观,是去看望他的母妃了吗?
宋玠胸腔里好似又被冰冻一般,他在九死一生的熬过毒发期,而给他下毒的娘亲昨夜在玉清观中与她最疼爱的儿子萧祯其乐融融。
多好笑。
他笑了一声,喉咙里满是苦药味,凭什么萧祯可以好过?
“苍术备车。”宋玠将手里的衣带收进了衣袖里,“去玉清观。”
相爷脸色非常不好,苍术不敢多言,立即备车。
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驶过三更天的街道,在寂静的玉清观门前停下。
※
宋玠带人冲入精舍中时,萧祯才刚睡下没多久。
门被撞开,门外萧祯的侍从被押在地上,潮湿的夜风灌进房间中。
萧祯从床榻上惊醒,就看见一身紫袍的宋玠坐在几步外的茶桌旁,一双眼冷笑着看他,说了一句:“四皇子睡得好吗?”
萧祯不意外他会找过来,只是意外他来的比想象中快,说明谢玉书并未留宿在他府中。
居然没有留宿,她和宋玠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祯披上外袍,下榻向他行礼:“宋相深夜找来是有急事吗?”
宋玠朝苍术抬了抬下巴。
苍术心领神会地地前,押住萧祯,直接将萧祯按跪在地上。
膝盖撞在地砖上,萧祯痛的皱眉,散着的发也坠到了地上,他依旧低着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显露出来,习惯了,让他下跪只是宋玠羞辱他的一点小手段。
“没什么急事,只是来问你一件事。”宋玠靠在椅子里,托腮看着萧祯问:“今日在英国公府你突然离席是去见谢玉书了吗?”
萧祯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只是回答:“我确实派人去找过裴夫人谢玉书,但她没有来见我。”
如谢玉书回答的一样。
“你觉得她像嘉宁吗?”宋玠再问他。
他要答时,宋玠又冷声道:“抬起头回答我。”
萧祯抬起了头看着他说:“宋相不是也觉得很像吗?不然也不会为她留在国公府上,更不会深夜赶来问我这样的问题。”
宋玠瞧见他的脸,才留意到他右侧脸颊上起了一片红疹,脖子上也全是。
他自己说道:“我在国公府上不知道碰了什么花,发了风疹。”
宋玠明白了他为什么今夜来道观,因为他从小就这样,有点小病小痛就要跑来找他的母妃,他的母妃也总会展露出无比的担心和心疼,他最会装可怜了。
“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宋玠语气平和,却用茶桌上的银质签子拨了拨他起红疹的脸,“装痴扮可怜,一点小事也要找你母妃。”
细细的签子将他本就红肿的疹子拨的更红,像是要破一样。
宋玠微微用力,真弄出了点血来,看萧祯痛的皱眉,心里才好受些说:“以后不要再找谢玉书,若是让我知道你见了她,和她有往来,我会杀了你。”
萧祯没有动,忍痛看着宋玠,他没想到宋玠居然深夜赶来和他挑明了这件事。
他以为宋玠不会想让任何人知道和谢玉书的关系,毕竟那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事。
可宋玠挑明了警告他,不要再靠近谢玉书。
他不明白,宋玠对一个替身怎么产生了这么强的占有欲?
签子再次用力。
他还没来得及答,门外就传来呵斥声。
“让开!”
宋玠的手指顿了住,他不用侧头去看就知道这声音是谁。
门外的侍从尊了一声:“太妃。”
没人敢真跟她动手,阻拦她。
一位消瘦的女冠便闯了进来,一袭道袍,玉冠束发。
冲过来“啪”一声挥开了宋玠拿签子的手,怒斥道:“宋玠你好大的胆子!敢对皇子无礼!”
宋玠手腕被打的发麻,看着仙风道骨的女冠伸手将萧祯拉了起来,牢牢护在怀里,像护崽的雌鹰。
“流血了,先找元清师父来替你看看。”女冠紧张的看着萧祯的脸,又呵斥宋玠:“宋玠你又在发什么疯?他再不受宠也是皇子,你是臣子……”
“没事,母妃。”萧祯拉住了她的手,笑着安抚她说:“宋相只是与我在玩笑。”
宋玠冷笑了一声,起身说:“太妃也知道你的儿子因为你,在宫中身份尴尬不受宠,既知道就该明白他能活到现在、得到现在的地位是仰仗了谁?”
他讥讽的看着母子二人,振臂笑道:“仰仗了我。若非是我,他早就死在宫中,如今受这点屈辱他乐意的很呢。”
女冠气得双目通红,“你恨得是我,何必……”
“我与太妃毫无瓜葛哪里来的恨?”宋玠打断她,依旧笑着说:“太妃若是为了你的儿子萧祯好,就该学着他的样子忍下我的这点屈辱。”
女冠绷紧嘴唇快要落泪。
宋玠这才满意一般,笑着带人走出了精舍,回到他的马车中再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相爷。”苍术忙将随身的丹药递进去,看见宋玠伏在车内身体在发抖:“您不能动怒,一旦动怒就会触发体内的残毒……”
宋玠压着胸口里翻涌的冰寒之气,手腕上的痛仿佛更明显了,彻骨的寒意一阵阵涌上来,像是又要卷土重来。
他将额头抵在垫子上,忍不住将衣袖里的衣带缠在了手腕上,仿佛这样能想象到她身上的暖意……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哑声问:“天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