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会如何?”温季礼紧张地问,随即又补充:“若是此情不变,世事相隔,你……你会如何?”
“还能如何?”宋乐珩笑意未变:“我这人,向来性子混,到时候我就把你给抢了。宋含章那老王八都能占据岭南十来年,我就算打不下中原,占个岭南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我把你藏在这岭南,不准你跑,也不准别人来要。谁来要,我打谁,你看成不成?”
她这么一说,温季礼先前眼睛里那点情伤顿时就散了个干干净净,眼波重似星辰流转,逸散着光,煞是好看。
宋乐珩就这么看着他,笑道:“不过,我也可能是说大话啊,万一岭南失守,你可不能怨我,届时你想跑都来不及了。”
“不跑。我……不想跑。除非,是你不负责。”
温季礼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玩笑话,却又藏满了真心。两人之间所有的不明朗和回避,都在此一刻,变成了心照不宣。犹如两人头上的发钗,相同的质地模样,在彼此身上,牵系进彼此心里。
温季礼理着宋乐珩耳边的鬓发,带着不舍,矮声提醒道:“两盏茶要到了,此去,定要万事小心。那箱子……”
“箱子里加固了铁皮,枭卫伤门的技艺是绝对过关的,我有六成的把握能平安无事。”宋乐珩在他胸口上歇了会儿,又仰起头来看着温季礼:“有一桩事,我倒是忘记与你说了。”
“何事?”
“你可知晓昔年大盛的镇国将军,秦巍?”
温季礼落在宋乐珩耳畔的手一顿,柔情与蜜意刹那间都自脸上散去,眸色迅速幽冷下来,像是结了一层冰,冻得人心惊。
宋乐珩注意到他的变化,想了想,问道:“这秦国公,该不会是……杀了你爹吧?”
温季礼闭了闭眼,举重若轻地吐出一个字来。
“嗯。”
“还真是?这什么时候的事?你爹……”宋乐珩眼角抽了抽:“嘶,总不会是……北辽十八部哪一个部族的大王吧?”
说完,宋乐珩觉得尾音有点怪怪的,补救了一下:“不是,我没有说你爹是王八。我重新问,你爹是哪个部族的王吗?”
温季礼哭笑不得,放下拨弄她头发的手,道:“主公这么重新问,也没有好听多少。”
宋乐珩嘿嘿两声:“我也发现了。”
温季礼收拾起心情,认真答道:“我父亲之死,确实与秦巍有关,但也不全是秦巍导致。等到时机成熟,我再与你细说。你突然提起秦巍,是这匪寨里有秦家之人?”
“嗯。那人带着面具,看不到是个什么长相。不过我十有八九能确定,他是秦巍的家眷。秦巍那些带兵布阵的本事,他学到了不少,且武艺十分高超。当年我看过秦家的卷宗,秦家灭门,是功高震主的缘由,不过明面儿上,这事却推给了你们辽人。”宋乐珩打趣道:“辽人要把手伸到大盛都城去杀大盛的武神,那不得温军师亲自出马策划呀?这事儿和你有关吗?”
温季礼知她在逗自己,还是说道:“无关。那时……我也无暇分心。”
“哦。”宋乐珩故意拉长了尾音。
温季礼无奈笑笑:“等闲暇时,过往之事我会向主公说明。主公眼下提起此人,是有意拉拢?”
“我就是想着,这人是秦家的人,又当了土匪造反,十有八九他也知晓秦家灭门的真相。燕丞在战场上太猛了,我们这边没有猛将能和他抗衡。若正好来个秦家之人,那和燕丞这皇帝小舅子也算得上是不共戴天。不如我们就……”
温季礼了然:“知晓了。我会命韩世靖注意打捞土匪众人。”
宋乐珩眯着眼睛一笑,凑过去在温季礼脸颊亲了一亲,亲得温季礼刚刚才恢复正常的面色又有些薄红。
“果然还是温军师了解我。”话罢,宋乐珩再看一眼窗外天色,声音低了几分:“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
她想再说点什么,一对上温季礼的双眸,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握了握他有些泛凉的指间,举步离开。
等她开了门,温季礼道:“我等你。”
宋乐珩颔首,加快了步伐下楼。
策马到城门口时,吴柒早已骑着马候在了明德门底下。他此时戴了土匪老九的人皮面具,那土匪衣服上的血渍已经洗得七七八八,只露着点斑驳的浅红色,看不出造成的原因。等宋乐珩勒马停在吴柒跟前,吴柒翻着白眼把人打量了一通,皱紧眉头道:“你把人吃到嘴了?你现在是去送死,能不能把嘴角的笑收一收!”
宋乐珩:“……”
宋乐珩手动抹平嘴角,稍微凑近道:“我笑得有这么明显?”
吴柒简直没眼看她,甩甩脑袋直视着前方,没好气道:“废话!我就不明白了,你非去招惹他干什么!你现在是把脑袋拎在裤腰上玩儿,真出个什么事,就他那身板,你不是要他命吗!”
“不会不会。他的身份我基本猜到了,他那肩上的担子比我沉得多,才不会为了感情的事一哭二闹三上吊。”
吴柒诧异的把头转回来,看着宋乐珩:“温季礼给你坦白了?”
“那倒没有。就是那土匪头子,估摸着是秦巍的后人,我借这事儿探了探他的口风。”
宋乐珩这一讲,吴柒理了理脑子里乱成一团的线索,多多少少回过神来。
秦巍当年名声大噪,就是在北边打了辽人一顿。宋乐珩早就猜测温季礼是北辽人,此事她也没刻意隐瞒,吴柒自然是知晓的。但因着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宋乐珩一直没去真正探究温季礼的身份。此番宋乐珩说温季礼能和秦家的事扯得上关系,身上又有重担,那只能是北辽的上层人物了。
吴柒焦头烂额道:“他是北辽的皇族?还是什么将领之子?”
“我问他爹是不是部族的大王,他没否认,多半就是了。既是大王,那么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这下吴柒是真没忍住,两匹马挨得近,他一伸手就揪住了宋乐珩的耳朵,虽然力道不大,却也揪得宋乐珩龇牙咧嘴。
“你都知道他是北辽的皇族了!都知道他爹死在中原人的手里了,你还去逗他!这以后要是掺杂个国仇家恨的,你把人给负了,你看他怎么拖家带口地收拾你!”
“哎,柒叔别揪,别揪!给点脸!”宋乐珩拍了好几下吴柒的手,才把吴柒给拍开。她揉着耳垂道:“温季礼都说了,他爹的死不完全是秦巍造成,应该还有北辽内乱的缘故,我和他之间,哪至于就走到国仇家恨了?而且……而且我像是那种负心之人吗?”
“你不像?你沾那一屁股的屎……”
吴柒还没骂完,长街另一头,魏江领着押送金银的车队缓缓来到。路上的百姓见这阵仗,立刻回避到路旁,只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宋乐珩和吴柒收敛神情,正色端详着魏江等人。
魏江勒马停在宋乐珩前方不远,也将她细一打量,咬着牙笑道:“原来,是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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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柒叔绝技:揪耳朵(蓄力加长版
我们来个猜猜乐吧[坏笑]魏江和宋姐是什么关系?
猜对200,猜错100[坏笑]
第85章 重回匪寨
宋乐珩和魏江曾在洛城有过一面之缘。且是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一面之缘。
那年的宋乐珩刚到洛城,人生地不熟,做的是男装打扮。这盛朝官员的选拔都是通过世家举荐,因为这种腐朽的制度,世家的权势甚至凌驾在皇权之上,其中又以当朝首辅贺氏最为德高望重。在贺氏之下,还有崔氏、卢氏、郑氏三个百年世家。朝中的官员有一半姓贺,另外的四成,则是这三家门生,只有极少数,是皇帝亲自拔擢上来的。想要在洛城里闯出个名堂,没有别的法子,唯一的路,就是去这几家递拜帖,拜入其门下,
再混个五六七八九十年,兴许就混出了头,能在朝廷里捞个官当当。
宋乐珩那阵儿也想去贺氏递拜帖的,但她还在琢磨要不要打平南王府的名号,毕竟,有点家世和没有家世的待遇截然不同。彼时,她站在那豪门大宅外下细思量,意外看到魏江被贺府的下人打了出来,那下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魏江,说他是贱民生的贱种,不该踩贺府的门槛。
魏江此人,是宋乐珩见过最能屈能伸的,他一听这话,当即从地上爬起,狗爬似的爬到贺府高高的门槛前,抬起袖子把门槛上的鞋印擦了个干干净净,还顺带把贺府门口的地板都擦了一回。
宋乐珩当时就惊了,要她做到这个地步,她必然不行。她站在街角处,看了魏江许久,看他对着下人好一通吹捧,竟是真的把下人吹得眉开眼笑,隔了会儿就将他引进了贺府。
但没过太久,魏江又出来了。他这人面上不显事儿,宋乐珩也看不穿他在贺府里的境遇,便有心找他套套话,一来二去,两人都觉得对方面善,索性相邀上酒楼。
魏江那时穷得叮当响,所有的钱财都拿来做了身看着华丽的衣裳,他自然以为宋乐珩要请他吃饭。而宋乐珩的盘缠也早就花光,还以为魏江要请她吃饭。于是,两人点菜都不见客气,吃到最后,两人愣是在酒楼聊了两个时辰,聊得口干舌燥都没人去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