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了?”
“怎么不怕?”宋乐珩说着,又躺回温季礼的手臂上,一根手指去缠他的鬓发:“你要真是北辽十八部族的王,那必然对中原虎视眈眈。”
温季礼没有否认。
“最麻烦的是……”
“是什么?”
宋乐珩笑:“不是说了要把你抢回岭南藏起来?你这身份真不好抢。我得努努力,多攒点兵力。”
温季礼被她逗笑,眉眼弯出了一道好看又深情的弧线。笑过了,又是轻叹:“我没有继承父亲的王位,北辽也不同中原,十八部各自为政,没有一统的政权。你方才也听到萧晋说了,在我们那个地方,原是没什么人情的,纵使是父子,兄弟,我若看上了你家的东西,就去要,要不到就抢,打起来了,那就杀光。”
“我知道。北边的部族古往今来都是这德行,杀谁都不手软。要是占了中原的城,就把城里屠个干净,墙也推了,就想圈着地养牛放羊。”
温季礼又被宋乐珩逗得笑出声。可她说的却是再真实不过的情况了。
“是。所以我并不喜欢此种风气,没有按照辽人的风俗治理萧氏。”
“那你们萧氏是个什么情况?已经脱离了十八部独自为政?”
温季礼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默地望着宋乐珩。
两人相处至今,已有半年的光景。半年于人生而言,太短暂了,短暂到他和她这样的人,本不该交出真心。
可感情这事,就是怪诞不讲道理。在这一桩事里,一刹可以是白驹过隙,也可以是亘古不渝。
倘若昨夜宋乐珩再拿出那面镜子,兴许她就会发现,他的感情归属上,已经无法克制的,完完整整的显示出了名字——
宋乐珩。
温季礼清楚自己的心,既是清楚,便愿坦诚无欺。
“朔野之战的那一年,北辽十八部的内乱实则并未平息,除了有联合南下的打算,各部之间同样是明争暗斗。我父亲之死,牵涉到家族争权。他死以后,母亲为了保住我,被逼无奈下,只能改嫁给二叔萧敬德,便也是后来继任的左贤王。不过,他没有活太久。他死以后,萧氏的权柄……”
温季礼话音一顿,仍有些迟疑说出了过往,会脏了他在宋乐珩心里朗月清风的形象。
可宋乐珩却知他甚深,接了话道:“落入你手里了?”
温季礼敛眸:“嗯。”
“这么说来,你这二叔……当年参与了谋害你父亲?”
“嗯。”
“他的死,也是你设计的?”
“嗯。”
她问一句,温季礼便答一句。温季礼始终垂低着眼皮,不敢去看她。他本不想让她知晓,他曾经生活在怎样阴暗的泥沼里,曾经怎样精心设计杀死自己的亲人,计算着权柄的着落。那样的人,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尽管他试着用书卷气,试着用温文儒雅的形象,来掩饰满手的血腥和肮脏。
可他……
的的确确是搅弄风云谋权夺利的人,更何况初来中原时,他亦是为了谋利。
宋乐珩感慨地算着时间,道:“朔野之战,距今都有二十年了,你那时才多大?”
“五岁。”
“你五岁就已早慧到知晓你二叔在背后搞小动作了?那萧敬德是怎么被你算计死的?”
温季礼这次的沉默更长久了些。他想避开这话题,可宋乐珩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想,那就把不堪都揭露,好让她有个抉择。
“母亲嫁给萧敬德后,我与母亲皆表现得顺从,萧敬德逐渐对我放低戒心,愿意带我参政。我十四岁那年,十八部的争斗加剧,我催促他误判了局势,在他出兵后,我本答应带人增援,但我没有。其后,他战败回城,我将他拒之城外,用了……一些手段,促使他和八成部将自尽城下。”
宋乐珩料想这手段可能有些狠辣阴毒,见温季礼刻意不提,便也没有追问,只是道:“那后来呢?”
“后来……萧敬德之死让萧氏的实力有所削弱。在那样的弱肉强食之下,萧氏极容易被其他的部族蚕食,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直到四年后,杨彻把秦巍调回洛城,我即刻带萧氏众人往南迁移,趁势夺了河西四郡。”
“原来是你打的?”宋乐珩满脸震惊,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清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她也是去了洛城以后,才听说秦巍回朝不久,边关的五原郡就丢了,一个月不到,其余河西三郡也全部落入了辽人的手中。杨彻为了找回脸面,后来也派兵去讨伐过,但河西地形复杂,人口少且地域广阔,辎重很难及时补充。一旦长时间没有攻下城池,大军则面临缺粮少水的境地。因而,朝里派了两个将军去,一个没回得来,一个没打得下,总之,皆是大败而归。
那会儿燕丞年纪又还小,也从未去过河西附近,加上东夷突然不再给大盛上供,杨彻一个火大,带着燕丞就先去打东夷了。打完了东夷,北边也消停了,辽人只占四郡,不再进兵,杨彻便一直抱持着观望态度。
毕竟,辽人善战,以大盛近年的国力,已经很难再占到上风。
此时此刻,宋乐珩方知,温季礼之所以拿下四郡后就偃旗息鼓,也是为了让萧氏休养生息。而他当初化名进中原,必是想趁中原大乱从中谋利,以免萧氏被北辽其他部族吞并。
温季礼见她走神,脑子里冒出的念头便将自己虐了个半死。他眸光一黯,哑声道:“现在,你知道我的身份,我的算计了,你确定,你想成亲的人,还是我吗?”
宋乐珩稍一定神,忍俊不禁地捧住温季礼的脸,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温季礼一惊,听她温言软语地哄:“哎哟,你这哪儿像是萧氏的家主啦?怎么患得患失的心思比谁都重呀?凤仙儿说你这一身病骨就是思虑太多,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
说完,宋乐珩的笑容又略作收敛,对上温季礼的视线,郑而重之的在他鼻尖儿亲了亲:“温军师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啊。为了萧氏,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吧?你说你要是个北辽的大王什么的,我就……”
“你就如何?”温季礼眼底有些微红。
宋乐珩咧嘴笑:“还是照抢不误的呀。那说好了要抢你,就是要抢的,管你是什么身份呢。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说到做到。”
“你……”温季礼声线中略带着哽咽,闭上了眼拼命忍耐。
他没有想到,宋乐珩不在意他的过往,不在意他的初衷。她只在意现在,只在意他这个人。
宋乐珩又在他的脸上亲亲:“以后,你有我了。你不愿做的事,我帮你做。你的思虑,我帮你分一半。至于立场对立,那也不一定的,现在北辽和中原,不就相安无事吗。若我真能把中原给杀通了,我当你的后盾,北辽谁敢动你们萧氏,我带人上去揍一顿,包管揍得个个都老实巴交的,谁也不敢惹你生气。”
温季礼没忍住笑,旋即又睁开还带着水色的眸,看着宋乐珩,道:“你就不担心,我待你,有二意。”
“啧,你都随我回岭南了,再敢有个二意,那不成羊入虎口啦?嗷。”宋乐珩学着老虎猫叫了一嗓子,一口咬在温季礼的脖子上。
温季礼眉心难耐地一拧,咬紧牙关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宋乐珩咬完,又在浅浅的牙印上舔了舔:“进了虎口,那就不好脱身了。温军师要慎重呀。”
“你……你不要咬我脖子……”温季礼气息不稳,一句话被生生截成了两段。
宋乐珩趴在他身上,两人的身体紧密
贴着,她的呼吸也轻轻扫在他的脸上。温季礼只觉一股邪火在乱窜,滚烫又炽热,烧得他喉咙一阵阵发紧。
“你先……先下去。”
“怎么了?受不了了?”宋乐珩调侃地笑,眼睛悠悠往下一瞟,便瞟到他已起了欲念:“欲念这么重,很容易被人拿捏的。”
“你……你在说些什么诨话。”温季礼难堪地别过头,胡乱抓过被角盖住:“你、你别看了,快下去……”
宋乐珩的手慢慢往下滑:“难受吗?你有没有自己试过?我帮你,好不好?”
“不好。你不要乱动……”
温季礼想推开宋乐珩,宋乐珩一只手拽住他的腰带,另一只手便探进了被子里。温季礼羞得脸色涨红,生怕力道大了真给她掀下床去,一时间竟是进退不得。他刚想抓住宋乐珩不安分的手,不料宋乐珩先他一步,当真拿捏住了他。
温季礼陡然脸色一变,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动也不敢动。宋乐珩心里也甚是震撼,主要是……
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病骨支离的,手一握着,却发现沉得惊人。
宋乐珩抿了抿唇,发自内心道:“温军师,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别、别说了……放手……”
温季礼紧闭着眼睛,从耳根到脖子都红了个透彻,话难成句,齿间只断断续续地溢出格外粗重的喘息。他一只手似迎还拒地握住宋乐珩的手腕,另一只手便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遮住所有的窘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