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马,发疯的兵,狂怒的副将和内心破碎的燕丞,组成了一副夹谷名画。
宋乐珩早就知道北方人没见过南方的巨型老鼠和蟑螂,想的就是今天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震撼。她在山坡上捂着嘴憋笑憋得满脸涨红,刚才还怀疑她的吴柒等人也是忍俊不禁。
此时雾又散了一些,众人就不约而同地看到,好几只老鼠掉落在燕丞的马背上,燕丞僵直地挥了两下剑,然后不顾三七二十一,一拉缰绳就开始脱节往前冲,试图远离天上盘旋丢老鼠的雀鹰。
宋乐珩眼神一凝:“机会来了!众人上马!”
黑甲和枭使迅速行动。
燕丞的副将也在扯开嗓子嚎:“将军!将军!坡上可能有伏兵,快!都跟我追上将军!”
这副将仅仅带了数十人,想要跟紧策马狂奔的燕丞,与后面的大队步兵都脱了节。
宋乐珩也上了马,和众人骑在马上又返回刚才的位置,看清了形势,当机立断道:“枭使围攻燕丞,黑甲挡住大军!必须给我撑到军师带人冲入夹谷!今日一战,意在擒王,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宋乐珩朝天上放出信号,同时下令:“杀!”
数声马嘶惊飞群鸟,吴柒高喝一声,打马在前,带着枭使冲向小道上的燕丞。黑甲则由萧晋率领,往副将所带的人马冲去。
黑甲共有千余人,个个都是精锐骑兵,可以一当十,很快便占稳上风,将那副将和士兵尽斩马下。远处余下的三名副将见状,也再顾不得衣服里和满地跑的老鼠,下了第一声跟上燕丞的命令无人听,其中一个副将立斩一名兵,这才稳住军心,带着大队伍欲接应身陷重围的燕丞。可黑甲就像是一道无法突破的铜墙铁壁,彻底将燕丞和步兵隔绝开来。
那边的三个副将急得上火,但对上骑兵又毫无突破之法。这边的燕丞独对近两百人的枭使,居然还只是衣角微脏,脸上擦伤……
他心里本就因为宋乐珩用老鼠偷袭憋了不少气,又见步兵在黑甲的冲杀下折损严重,短短半刻间,燕丞就已杀红了眼,比起那晚在漳州城里还要悍勇无敌。
枭使们大多是出身于江湖,在武学上远胜过普通的兵将,加之过往常在洛城里对付达官显贵们养的难缠杀手,在单打独斗上,应是占尽优势的。
可这一次,并没有。
马怀恩和蒋律相继被燕丞劈下马去,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吴柒见燕丞大有突围之意,立刻招呼冯忠玉等人两人为一组,在马上拉开十几条铁锁,以铁锁阵型围困燕丞。
宋乐珩见燕丞身上陆续绑住好几条铁链,都以为他这下必被生擒下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这厮不知是哪儿来的牛劲儿,竟是数条铁链震了个粉碎,被波及的冯忠玉、何胖子、葛老八等人落下马来,险些丧命马蹄。
宋乐珩下意识脱口一句“卧槽”。
燕丞眼中血光闪动,赫然盯准了她的方向,高声道:“擒王是吗?老子也会!”
他策马杀向高处的宋乐珩。
吴柒嘶声大喊:“保护主公!”
枭使们尽数以搏命之姿拦截燕丞,却都被燕丞扫开劈开。杀机临近,宋乐珩也不耽搁,掉转马头就要跑。
彼时燕丞离她不过十丈之距,手里长刀指准宋乐珩,竟是要作利箭掷出去。吴柒不及细思,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将燕丞撞落下马。同一时刻,那长刀脱手,偏离了两寸。刚跑出不远的宋乐珩只觉耳侧一阵利风过,刀刃割落她一缕长发,深刺进前方地上,刀柄震颤着发出金属的嗡鸣声。
宋乐珩的马被吓得扬蹄,她一边竭力稳住马,一边回头观望。吴柒只和燕丞缠斗了一两回合,就被燕丞掐着脖子按倒在地。燕丞就势夺过旁边一把弃剑,举高要刺穿吴柒的喉咙。
濒死之时,吴柒还在冲宋乐珩吼:“走!快走!”
宋乐珩自是不能坐视吴柒丧命,勒住马缰就往回冲。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吴柒的眼珠子都快瞪得脱眶而出,满嘴是血地斥她:“小兔崽子,让你走啊!”
千钧一发,剑尖几乎已经抵进吴柒喉咙的一刻,没有人看清,宋乐珩手里是怎么多了一条皮绳。她把皮绳的一头一扔,那玩意儿就莫名其妙地缠在了她和燕丞的手腕上。不等燕丞反应过来,宋乐珩再次调转马头,鞭着马就极速飞驰起来。燕丞被拖在马后头,跑了几步就摔倒下去,被拖行在地上,撞开了成片的草丛。
“将军!”
“主公!”
燕丞的副将、枭使和黑甲们都在异口异声地喊。枭使们全部上马去追宋乐珩和燕丞。黑甲的军令在于阻挡燕军,这会儿也不敢轻易撤离,只能等到温季礼率领大军前来。
宋乐珩在马背上完全不敢回头。她掐算着时间,离温季礼率兵赶到至少还有一刻钟。她错估了燕丞的战斗力,这人的勇猛根本不能以常人来判断。她现在一旦停下,燕丞不死,死的就会是她。
想到这,宋乐珩加快速度,冲向温季礼大军会行来的方向。
燕丞很快就被拖得满身是伤,幸得他今日穿了重甲,护住了躯干。他试图用剑劈断皮绳,可竟是无用。他又扔了剑,使着蛮力想把皮绳扯断。他素来是力可拔山,没想到今日却栽了跟头,怎么也弄不断这奇怪的皮绳。宋乐珩骑马也不选平坦路,前方就是根断树桩子,他若撞上去,不死也得残废。
燕丞别无选择,只能竭力一博。他忍着浑身的剧痛拉紧皮绳,往前收了一段,快要撞上木桩之际,他手上皮绳瞬时一松,趁这片刻的空隙奋力跃起,踩着那矮树桩,拉着皮绳跳上了宋乐珩的马背。
宋乐珩后脖子一凉,拖行的声音没了,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燕丞一只带血的手伸到她腰侧,抓住她的衣裳,咬牙切齿地在她耳后道:“狗东西,你想怎么死?!”
宋乐珩自是不想死,但她现在落在燕丞手上,死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只有赌一把。她的眼风瞟着四周,再往前,定会与温季礼的大军汇合,而右边有一条岔路,尽头是绝壁。她还记得此处地形,绝壁的下面有一道瀑布,连接着遂河
。北方人水性不佳,但她不一样,她是在水族馆挣了三年辛苦钱的“美人鱼”临时工,不仅会游泳潜水,她还可以花样表演……
宋乐珩迎着风回话道:“燕将军,你现在是在我的马背上,拉着缰绳的人,是我。”
“怎么?你想冲进广信城,让你的大军来救?你有那个命吗!”
说话之间,燕丞已经单手掐住了宋乐珩的脖子。
宋乐珩顿时就感到呼吸凝滞,胸腔发闷。她丝毫不怀疑,燕丞稍一用力,她的脖子就能瞬间断掉。她撑不到和温季礼汇合,就算汇合,她身死也只在弹指间。唯有出其不意的自救,她才有机会。
宋乐珩驾马转弯,进了岔路,提速冲向绝壁。燕丞略一晃神,全然没想到宋乐珩有种和他同归于尽。
宋乐珩勉强挤出一口气来,哑声启齿道:“我这条命,你想拿,也得……付出点代价!”
尾音落定,马跃出绝壁,带着两人极速下坠。绝壁底下,轰轰水声衬着一声年轻的不甘的咒骂。
“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吴柒等人也追到了岔路上,见此情形,都红着眼睛高喊出声。
“主公!”
所有人勒马停在绝壁前,再往下头看,早已不见宋乐珩和燕丞的身影,只有白花花的飞瀑直入河流。
吴柒崩溃地跪在悬崖旁朝下吼道:“宋乐珩!小兔崽子!谁让你跳的!谁让你跳的!你给我回来!”
蒋律手疾眼快,拉住恨不得跟着往下跳的吴柒,劝道:“老吴!你先别冲动!主公既然是主动往下跳,肯定是对自己的水性有信心,不会出事的!”
马怀恩也忙道:“是啊老吴,主公的水性很好的。当务之急,咱们是去河边捞人啊!”
吴柒定了定神,大口大口地抽着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冯忠玉,你去通知温军师,告诉他主公和黑甲那边的情况。其余人,都跟我走,沿途把人找回来!”
“是!”
第110章 情侣观影
夜幕低垂的隧河岸边,荒无人烟。流水轻波上拓着一轮明月,风声拂过岸边成丛的水草。摇曳的草木中,昏迷的宋乐珩躺在杂乱的鹅卵石上,她手腕上的皮绳仍在,另一头连着浅水里毫无知觉的燕丞。
燕丞身上的伤口都浸泡在水中,丝丝血色在他的周围荡开,晕染了一大片。燕丞嗅着这血腥味,挣扎着从鬼门关里爬回来,呛出几口水,率先醒了过来。
他费力地支起沉重的身体,见着那该死的皮绳居然还连着,有气无力地扯了两下,没能扯断,索性放弃了。他卸下破烂的重甲,摇晃着站起来,朝宋乐珩走近。没走两步,便也失去了余力,倒在了宋乐珩的身旁。燕丞喘了几口气稍作歇息,旋即翻过一个身,跨坐在宋乐珩的身上,扼住了宋乐珩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