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念想?你说反话呢吧?就你那后院,一个病秧子,虽然脑子够用,但体力上肯定不行。”
宋乐珩:“……”
“一个花枝招展的草包,听说早些年还流连花丛,欠了一屁股风流债。这会儿又没别人,你对我真有想法,说出来我又不笑你,别闷在心里给闷坏了。”
“……”
沈凤仙道:“怎么没人,我不是人?你们都闭上嘴。”
帐子外一群听八卦的枭使们听得满脸贼笑,全然按捺不住熊熊的八卦之心。
“听听,都听听,这燕将军妥妥就是死鸭子嘴硬,他十有八九,啧啧啧。”
“啧啧啧,还老子才不屑和那几个男的掀桌呢,我看以后掀桌最厉害的,包是他。”
吴柒垮着脸回过头,冲众人骂道:“你们都嫌不够乱是不是!今日也就没黑甲的人在,否则还不知道
怎么闹心,刚才帐子里那事儿……”
“柒叔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张卓曦机智抢话。
吴柒被堵了话头,没好气地指指众人,最后指着张卓曦:“你最好是什么都没看到!不然就等着她撕烂你这张鸟嘴!”
话罢,吴柒率先离开。枭使们跟在他屁股后头,还在偷笑着议论宋乐珩的后宫到底会怎么排位份……
“五百二十九、五百三十、五百三十一……”
泼墨般的穹顶之上,星子稀疏,一轮弯月掠过云间,被掩进了厚重的浓云里。火把照亮的营寨之中,衣衫褴褛的“青州兵”列成数排跪在地上,个个埋着头,不敢直视前方。兵头正在清点归营的“青州兵”人数。数丈开外,便是中军帐。
眼下帐里灯火通明,女子的哭声激烈传出,大胆者只需稍作抬眼,就能看见帐上被烛火拓出的人影轮廓。
交叠着,撞击着,不堪入目。
军帐的左侧,跪着被抓来的山中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人身后都站着执刃的士兵,吓得众人只敢颤抖流泪,不敢有半点的反抗。军帐的右侧,则站着身型高大魁梧的冀州将领王云林,以及戴着一只眼罩的魏江。
帐中女子的哭骂声到极盛之时,突然戛然而止。不多时,帘帐一动,满身是血的女子尸体被扔出帐外,未着寸缕,惨不忍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状,连滚带爬地跪行到女子身边,想抱起她都不敢下手,只能双手抽搐着,放声大哭。
杨彻肩披龙袍掀开帘帐走出来,经过女子身旁,还将手上的血甩在女子身上,骂道:“晦气,扯断她舌头还咬了朕一口!来人,把她尸体拖出去喂野狼!”
两名士兵上前拖起女子的脚,老者再顾不得其他,扑在女子身上拼了命想阻止:“放开我孙女!放开我孙女!昏君!你坏事做尽,你不得好死!你……”
长刃贯胸,刀光饮血,断了后头的说辞。营寨中除了哭声和风声,霎时再无其他。待士兵们拖走这两具尸身,杨彻掏出一张手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色,这才漫不经心地发问:“青州兵回来了多少?”
魏江和王云林一前一后地走到杨彻身旁,魏江恭恭敬敬道:“回陛下,马上就能清点完毕了。”
说话之时,兵头一溜小跑上前,跪下道:“启禀陛下,青州军归营人数已清点完毕,共七百四十九人。”
“三万人马当前锋,只回来七百多人?”杨彻勃然大怒:“问清楚光雾林里是怎么个情形了吗?!”
魏江垂头道:“问过了,说是遇上了伏兵。当时雾气太浓,主将张晤不听下属劝诫,执意进兵光雾林,还为防士兵走散,下令让众人用腰带系在一块儿。敌军来袭时,青州军来不及散开,损失惨重。”
“废物!这些废物只知道吃皇粮,一上战场就被人收拾干净了!等朕回朝,定好生和青州刺史算算账!”
王云林趁机道:“陛下,青州军营平日里便松散懈怠,此次出征,暴露了青州上下都只会纸上谈兵!如今青州军虽所剩无几,但只要有末将在,末将必仗陛下龙威,剿清叛逆!”
“好!只要你能立功,朕就让冀州接管青州兵力,封你兄长为冀中王!”
“谢陛下!”王云林喜上眉梢,跪地谢恩。
杨彻挥了手让他退下,又看向正深思不语的魏江:“爱卿又在想什么?”
魏江默了默,扫视着跪在前方的“青州兵”,道:“陛下,臣见识过那逆贼的手段,她埋伏光雾林,必会同时截住光雾林四面的出口。张晤与其副将尚不能逃出生天,这些步兵想逃,更是难如登天。臣心中有疑,还请陛下允臣派人前往光雾林一探虚实。”
杨彻眯着眼,也看了看这些“青州兵”,认同道:“她是颇有手段。替朕谋划时,倒算滴水不漏。既然有疑,那就都杀了。明日,转往高州整兵!”
魏江一惊,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杨彻手一挥,王云林紧跟着向士兵们点头示意,刀剑出鞘声一时不断。第一抹血溅染夜色后,便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魏江有意阻止,杨彻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回帐之际,命近侍又拉了一名年纪稍大的妇女入帐。
哭声,杀声,咒骂声,喧沸了山中覆血的夜。
四月初九。萧索的高州城里一连下了两日的雨。狭窄破旧的街道上一派狼藉凌乱,刚入城不久的朝廷士兵肆意闯进百姓的家中,劫掠食物钱财,稍有不从,便是杀人见血,无法无天。
与此同时,宋乐珩也是踩准了点儿,赶在朝廷大军进城的前一刻到了郡守府,和暂住在府上的温季礼汇合。张卓曦和马怀恩守在大门后,通过门缝观察着街上的情形,以防生变。后院的客房里,宋乐珩和温季礼刚安顿好昏迷不醒的宋流景,双双从房中退了出来。
长廊的青瓦檐上,雨落不断,烟幕一般的水气笼着一方小小的花园。
宋乐珩有些倦怠地坐在凭栏上,赏了番园中的景致,末了,又朝温季礼伸出手去。温季礼扫了眼站在洞门处的萧溯之和吴柒,有些不好意思:“有人在。”
宋乐珩不管不顾地拉过他的手,把人拉到身旁坐下,一边摩挲着他手心里的纹路,一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眉眼。
“就这么大半月没见,军师怎么就和我生分了,手都不让我摸一下。”
宋乐珩假装委屈,听得洞门边的两人直翻白眼。
温季礼摇头失笑,明知她是在做戏,却还是反握住她的手,小声道:“没有不让摸。主公的手,为何这般冰凉?”
“昨夜里赶路了,要抢在杨彻大军入城前进高州,又偏偏逢上下雨,大抵是受了凉,不碍事的。”
“我算过时辰,主公本该早个一两日到,为何拖到了今日辰时?可是在光雾林里遇到了什么变数?宋小公子又是为何昏迷?”
宋乐珩直视着温季礼的眼睛,纵使已是心虚得要命,都不敢有分毫的闪躲。依着温季礼的敏锐,只要她眼神稍微一飘,她中了蛊伤还没好的事便瞒不下去了。
她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温季礼若知晓她身上伤重,后续去行宫的计划,指不定就得被他拦下。
定定地对视了须臾,宋乐珩稳住心态,接话道:“阿景……是因为这次控蛊的范围过大,失控了。凤仙儿说,以后他若再如此次这般控蛊,恐怕就会彻底陷入疯癫,再无清醒之日。”
温季礼眉间轻拧,百感交集:“此事,是我失察。”
“与你无关,阿景自己应该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数。”宋乐珩细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上回……我取他窜心钉那事后,他心里约莫是一直梗着一根刺,我没问,他也就没说。但那情绪藏着会发酵,膨胀了就得炸了。也怪我这个当阿姐的没留心,以后,我多注意着他。先说好啊,阿景是你名正言顺的小舅子,他的醋你不兴吃。”
温季礼忍俊不禁,却又心疼,握着宋乐珩的手紧了紧:“主公这般,不累吗?”
“累……那也得撑着。他不喜外爷和舅舅,我……我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我弃了他,他在这世上的挂念就断了。”
一扇门之隔,明明暗暗的光影拓落在床上人的脸容,那紧闭的眼角处,无声滚出来一滴晶莹的水珠。
“先不说阿景的事了。你可知我这次围堵光雾林,遇上哪个熟人了?”宋乐珩眼里闪动着一抹狡黠,故意想吊温季礼的胃口。
岂料温季礼只是思索了半刻,便道:“是魏江?”
“我去,你这都猜得到?”宋乐珩满脸讶异:“温军师,你是不是能听到我的心声呀?你让我也听听,你怎么猜到是魏江的。”
宋乐珩打趣着,倾身凑近,用侧脸贴在温季礼的胸膛。温季礼笑着闪躲,就势捧住宋乐珩的脸颊。沉静的眸光撞进另一双灵动的眼底,如碎月溶进了温热泉水,升腾起氤氲缠绵。
“主公围堵光雾林那日,我心里跳得厉害。后来几天,我都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传来。及至此时,这颗心尚未落回原位,主公若要听我心声,怕是不好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