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这就出发!”吴柒立刻站起。
温季礼摇摇头,阻止道:“若是吴使君去,此行徒劳。”
“为何?”吴柒又被温季礼绕晕了。
宋乐珩也没和杨睿麟接触过,对于这人,所有的信息都来源于早年枭卫收集到的情报,见温季礼口吻笃定,她便也默默等着他的下文。
“主公以为,为何我从一开始就让你留下杨彻的性命?而不是让主公去扶持睿亲王?杨睿麟此人,柔善宽和,在百姓之中有口皆碑,这样的一个人,有杨彻这样残暴如斯的兄长,杨彻又为何会让他在交州偏安一隅?”
宋乐珩眉间凝重。
温季礼道:“因为此人从不争权逐利,且非常聪明,知晓如何保全自己。他当年能从太子之争里全身而退,已可见一斑。主公若是亲去交州,便能见他一日里有三四个时辰,都在地里和农户一起耕作。”
“醉心农事……”宋乐珩皱眉道:“这确实能让杨彻放松对他的警惕。”
“这既是他的伪装,也不完全是伪装。我与他有过短暂接触,此人是当真喜欢种地,不想受权利束缚。且他深谙皇权与世家之间斩不断的联系,他不愿做他人手中的傀儡。眼下杨彻已死,军阀林立,杨睿麟无论成为哪一方的傀儡,交州都必受战火洗劫。他不会让自己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宋乐珩沉默半刻,然后,当着吴柒的面,把手伸进了温季礼腿上盖着的被子里。
温季礼:“……”
吴柒:“?”
吴柒嚯地站起,张嘴就骂:“你白天当着我和沈凤仙的面摁着他亲就算了,这会儿我还在呢!你是王八退房,憋不住了吗!手!你手给我拿出来!”
温季礼被吴柒这一通吼搞得面红耳赤,垂着眼睑也把手伸进被子里,抓住捏他腿肉的宋乐珩:“主公,别、别闹。”
宋乐珩没应吴柒的咆哮,手指不安分地挠着温季礼,道:“说说。别藏着了。军师的法子,是什么。”
温季礼把她的手再抓紧了些,无奈看她一眼,道:“只有一个人,或可说服杨睿麟。”
“谁?”
“主公你。”
宋乐珩果然把手收了回来,一脸沉思。
温季礼接着道:“有一个东西,是其他军阀掌权者没有,但主公有的。而这个东西,正是杨睿麟看重的。”
视民如己。
宋乐珩因为出生太低,经历的坎坷太多,是真正在社会底层挣扎过的人。而社会底层,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有着最庞大的人群基数。从上位者的视角看,这些人是炮灰,是牛马,是长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但在宋乐珩的眼里不是,百姓是人,她也是人,没有任何区别。纵使她成不了挽救世道的圣人,她也绝不会做害民的恶徒。
只这一点,王朝末年的腐朽权贵便很难有人做到。
这其中,也包括温季礼自己。他扪心自问,在遇到宋乐珩之前,他从未着眼过河西四郡的底层百姓们,他眼内唯有权利的更迭。他和所有上位者一样,这个群体的生死,只会存在于他的筹谋之中,是没有意义的数字和鲜血。
但宋乐珩不同。
所以,这将是她最大的筹码。
宋乐珩和温季礼相视须臾,仍是忧心道:“杨睿麟只会认定我是平南王府的嫡女。一个嫡女,谈什么百姓疾苦。”
“宋含章在真正的权贵看来,只是一个兵痞。再者,我已言明,杨睿麟此人极其聪明,他是用自己的心判断,不单是用眼睛看。”温季礼轻拍着宋乐珩的手背,道:“我已先一步派人往交州递拜帖了,主公这几日只管养好伤,等伤势好转之后,可亲往交州,见一见杨睿麟。”
“那若其他军阀来攻岭南,我不在的话……”
“我回广信,定替主公守好岭南门户。”
宋乐珩没有吱声。或许温季礼自己都不知道,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给宋乐珩带来了怎样的心安,替她筑起了一道怎样坚实的堡垒。
所有她筹谋之事,能想到的,温季礼向来是无声无息的配合她;她想不到的,他则是悉心替她补全。
于宋乐珩而言,在这偌大的世上,无一人可取代温季礼的位置。她甚至都怀疑,她在现实世界里受过的所有苦,就是为了用来置换,在另一个刀光剑影的世界中……
遇上温季礼。
吴柒还在道:“要是去交州的话,我得安排一下,何时出发,带哪些人,还有洛城和广信那边……”
宋乐珩摆着手打断:“柒叔,你快出去一下,把门关上,我想亲他。”
吴柒
:“?”
吴柒顿了顿,又一次骂开了:“你憋一会儿都憋不住你是属色鬼的吗?!这温季礼是给你下药了还是……”
吴柒话还没说完,宋乐珩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了。温季礼也没想到她是来真的,被她撞得当即闷哼了一声。
吴柒迅猛地转过头,一张脸幽幽发绿,骂骂咧咧地绕过屏风,不多时,摔门的动静便传进了两人耳内。
宋乐珩只在温季礼的唇上轻啄了几下,也不敢真的点着了他的火,听他呼吸变得微微急促,便适可而止,退开了半寸。温季礼的两颊掺了层薄红,低着眼,食指落在意犹未尽的唇上,道:“怎么……怎么这般突然,还当着吴使君的面,这样……不好。”
“这次没忍住,下次一定克制自己。我就是一想到你和我赌气吃醋,把门窗都锁死了不让我进,却还在殚精竭虑的帮我筹谋,我就想亲亲你,还想和你做些……”
“好、好了,不要说了。”温季礼手疾眼快地捂住宋乐珩的嘴:“说了……会难受的。”
“哦。”宋乐珩扒开他的手,冲他眨眨眼,搂着他的腰枕在他肩上安分了少顷。
温季礼又小声道:“那一晚,我开了门的,你再撬一下门,就会发现门早就开了。我其实……一直都在门后。”
屋子外,吴柒正按着被糟蹋了的眼睛,就听里面又传来温季礼推拒的话音。
“主公,怎么又来……伤、伤……你背上的伤……”
吴柒:“……”
吴柒一阵无语,回头瞅了眼房门,小声骂道:“小兔崽子,色欲熏心。”
继而摇摇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数日过后,阳光正好,一群枭使闲来无事,齐齐聚在郡守府的花园里,嗑着瓜子剥着花生,话题围绕着宋乐珩房里的二三事。
“看到了吗,什么叫君王从此不早朝,这话包是形容主公和军师的!这么多天啊,这两人都没出过房门!我趴他俩屋顶上,听见他们那些话哟……”张卓曦抱着手臂像被雷电劈中,打了个摆子:“我的肉都发麻!”
“我蹲在墙角也听见了。”马怀恩道:“什么主公不行。阿珩,你靠过来些。别碰那里……哎哟,你们说,军师对着谁都冷冷清清的,怎么一见着主公,跟变了个人似的。”
“主公就吃这套啊。我趴窗户上也听见了!主公每天都念叨,军师啊,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葛老八捏着嗓子学宋乐珩,学完就笑眯了眼:“我开个赌局,军师这皇后的位置,妥当了。”
“这不好说。”冯忠玉耿介道:“主公没说要给军师名分。李文彧还和主公还定着亲呢。而且,杨砚舟也说了,燕丞和主公才有夫妻缘分!”
“对对,还有那个宋流景,虽然他……”
一伙人争论得热火朝天。
彼时,宋乐珩和温季礼刚去看过宋流景。因着那块狼头玉佩,宋流景早前两日便醒转了,只是眼睛仍然看不见。宋乐珩请了沈凤仙来诊视,沈凤仙也是束手无策。这厢两人刚送走沈凤仙,正商量着有没有办法医治宋流景那双眼睛,便听到了花园里那一通叽叽喳喳。
偏生,这些叽叽喳喳还有点道理,宋乐珩现下确实没法给温季礼什么名分。她生怕温季礼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快步走到正在分析的何胖子身后。
其余人都看见了宋乐珩和温季礼,脸色讪讪地退开些许。唯独何胖子背上没长眼睛,还在专注地剥着花生道:“这感情的事儿,谁说得准?主公身边这几个,哪个皮相能差了呀。军师清冷出尘,李公子妖而不俗,燕将军更不用说了,能打长得还好!这宋流景也是我见犹怜那样儿。啧啧,依我看,主公指不定到了最后一个都舍不下!”
宋乐珩:“……”
所有枭使都在拼命给何胖子递眼色,何胖子却只顾着吃花生,完全没注意。
“我跟你们说,这掌权的人,就不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军师固然是好看,但花无百日红啊,迟早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嘛,到时候主公不就……”
“不就什么?”宋乐珩冷得要命地问了一句。
何胖子猛地一怔,终于见鬼似的抬起头来。他看众人都站成了一排,个个身形笔直,一副完求了的嘴脸,顿时一激灵,丢了手上的花生就站起身回过头,正好对上了宋乐珩想扒掉他皮的眼神。何胖子腿一软,扶了扶桌沿,道:“主公,我真没有说您好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