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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她能有什么错_轻舟行千江【完结】(291)

  宋乐珩在中军帐里,整整听了一日的惨嚎。及至半夜,燕丞才放了所有人回去歇息。宋乐珩去问他是什么缘由发这么大火,他也只是吊儿郎当地回了句这些人都欠收拾。末了,他去洗了一身的臭汗,又拉着宋乐珩陪他吃了一餐夜宵。

  不安的等到第十日,伤兵营还是如一汪死水,格外沉寂。江州下了两场大雪,漫山遍野都裹上了一层银装,天地之间好似只余了一派肃杀的冷气。

  仿佛是为了应和宋乐珩那总是不宁的心神,雀鹰已有八九日没出现过。往常顶多隔上三天,雀鹰就会报一回平安。时下也不知是遇了风雪还是如何,宋乐珩在中军帐外张望了许久,都没见着雀鹰的影。

  此事别的将领不知,燕丞却最是清楚。有时他把练兵的事交给了熊茂,便来跟着宋乐珩一同望天,一边望一边就在旁搓手念叨:“太冷了,肯定是鸟飞不动,不知道往哪儿筑巢去了。”

  宋乐珩知他是在安抚自己,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她相信温季礼有稳住西、肃两州的能力。

  每每说到此,燕丞那醋坛子就会打翻,非要宋乐珩把他和温季礼的能力比出个高低。

  第十二日。宋乐珩的状态莫名越来越差,东西吃不下,夜里也睡得不踏实,老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她偶尔会梦到以前的枭卫,梦到众人从岭南走出来的这一路。偶尔,她的身份又不是枭卫的督主,而是别的。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身边的人从未变过,还是吴柒和马怀恩带着这么一帮子爱插科打诨的碎嘴子。

  还有些时候,她会梦到李文彧。李文彧不像如今这么傻白甜,风流又精明,处处都像初见时那场夜宴,给她使绊子。

  又或是梦到燕丞。燕丞总跟她不对付,见了她就像见着从前洛城里他看不惯的官员似的,动辄追着她打好几条街。

  再来,便是梦见宋流景。好似在一方暗无天日的囚牢里,他用蛊虫在极其残忍地蚕食一个人。宋乐珩看不清,那个人究竟是谁……

  最常梦见的,还是温季礼。那些结局循环往复,生离死别一次又一次,横亘在两人的中间。

  梦做得久了,里面的切肤之痛也像是真的,让宋乐珩愈发恍惚。

  到了十二月中旬,这天早间,宋乐珩还是吃不下早膳,执意让蒋律端走。

  蒋律唉声叹气地端着早膳刚出中军帐,就碰上迎面过来的燕丞。燕丞知晓宋乐珩胃口不佳,瞧了眼托盘上几乎没动过的清粥小菜,皱眉道:“她这吃了还是没吃?”

  蒋律摇摇头,回看了眼中军帐,走到边上些,小声跟燕丞道:“基本上没怎么动,说是吃不下。”

  燕丞的眉头蹙得更紧。蒋律也是一脸愁容。

  “伤兵营那边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都快愁死人了。当时说是七天,这都半个月了,那兰笙和宋流景再不出来通传,我都要忍不住冲过去看个究竟了。”

  “她就担心这事儿?”燕丞道:“那老营地尸臭都没传出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者,送去的一日三餐,不也有人拿。说明都还活着,只是疫症没解决。”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宋流景也在伤兵营里呢,主公怎么可能不忧心。”话罢,蒋律又悄悄看一遭坐在案前处理公务的宋乐珩,嗓门压得更低:“军师那边,也快半个月没来消息了。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交战。西北那边今年雪太大,派出去的斥候都说没法辨别方向,去十个能死九个,北边儿那俩军阀也把西北的斥候撤回来了。”

  燕丞有些恼,严肃道:“斥候什么时候派出去的,我怎么不知晓?”

  “斥候的军报都是直抵主公手里,我也是帮主公传信才听闻的。”蒋律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愁眉不展,叹气道:“主公心里压着这许多事,一直吃不下也不是个办法。要是老吴和军师在,那就好了。他俩准能劝住主公的。”

  说到末尾,又是好一声叹。

  燕丞一听,更来气了,一把夺过蒋律手上的托盘,啐道:“屁!什么叫温季礼在就好了。他能劝,老子就不能?你走,我端进去让她吃。”

  人进了帐子,顺手就放下了帐帘。

  这帐帘一落,光线骤然晦涩了几分。宋乐珩手中的笔尖儿一顿,还没抬眼,燕丞三两步走到她旁边,把那刚端走的早膳又放回了她的手旁。

  宋乐珩的眼睛都没斜一下,就着不大明亮的光在广信城守送来的文书上落墨勾画,嘴里却是道:“我吃过了。端走吧。你别杵这儿,牛高马大的,挡我光了。”

  燕丞倏然捉住她握笔的手,迫得人侧过头来看他。

  这一两天他忙

  着练那些嚼舌根的兵蛋子,总是从早练到晚。入了夜想来看宋乐珩的时候,往往她都睡下了。就这么些光景没见着,没想这人就憔悴了一大圈,连带着眼眶底下都积了一圈黑。

  燕丞愈是恼火,沉声道:“你这心里压着事儿,怎么就不找我说说呢?你一个人琢磨来琢磨去的,把自个儿琢磨成什么样子了。伤兵营那边,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夫,你想着里面的人就能好吗?”

  宋乐珩抽了抽手,没抽得出来,只能略显疲惫道:“别吵吵,我这两天就是头疼。你先松手,等会儿墨汁滴纸上了。”

  “你把笔放下,先把饭吃了。”

  “吃过了。没什么胃口。”

  “那你是在忧心温季礼?”燕丞的胸腔里窜着一股火,深吸了一口气,才促使自己压住那火气,道:“你也是一年到头四处征伐的人,行军在外有多少变数,他哪能天天都派只傻鸟给你报平安。只要没坏消息传来,不就是好消息吗?你忧心什么。”

  “我知道。我就是不舒服,头疼,心还跳得快,像要蹦出来似的。”

  宋乐珩话刚说完,燕丞就抽走了她指间的笔,放回了笔架上。旋即脚下一勾,宋乐珩的椅子竟被他勾得转了小半圈,正对着他。燕丞弯下腰来,两手把宋乐珩圈在椅背上,凑近过去。

  宋乐珩眼睑一压,只手按住他的胸口,尽力保持着两人间的距离,警告道:“行了,你适可而止啊,不然你今天真得吃两顿军棍。”

  “吃呗。”燕丞无所谓地耸肩:“你是哪天不想打我军棍了?蒋律刚才说,要是温季礼在,他能劝你吃饭。我寻思我怎么就不能了。反正我话都说出去了,他温季礼能做到的事,我也能。你就说,这饭你吃不吃。”

  宋乐珩盯着他那副倔劲儿,哭笑不得道:“你要是整句什么你不吃我就嚼碎了喂你吃,我立刻把你撵出军营去。”

  “呸!这种话李文彧那傻子才说吧!我又没那么恶心!你让我好好看看,你究竟是哪儿不舒服。”

  言语间,他便当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宋乐珩来。

  宋乐珩本想着推开他:“你又不懂医术,回头我让蒋律去……”

  请个大夫都没说出口,燕丞冷不丁蹲下身,两只手环住她的腰,把她带得往椅子前段坐了些。而后,他侧耳贴在宋乐珩的心口,聆听着她的心跳。

  宋乐珩整个人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那么片刻。这过于亲密的姿势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偏生燕丞还在嘟哝她穿得太厚听不见心跳,把人搂得更近了,贴得也更为紧密。

  燕丞的手掌很大,纵使是寒冬,也带着火一般灼人的热度,紧握在宋乐珩的腰背上。他向来是不穿冬衣的,再冷的风雪天,也只穿两件单薄的衣裳。有时校场上练兵,冬至的时节也都赤着膀子。这么一个人,缠在宋乐珩的身上,宋乐珩只觉像是挨近了暖炉。那热意如潮,从他的单衣底下透过来,熨贴着她皮肤里头淌动的每一寸血液。那束起的短马尾毛毛躁躁地扫过宋乐珩的脖颈,让人的气息都乱了。

  宋乐珩那胸口里像在击鼓一样,难忍的去推燕丞的肩:“你赶紧起来。”

  燕丞抖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别动。你这心……真的跳好快。”随后又抬起头,望宋乐珩:“你是不是真病了?”

  不等人回答,燕丞忽又站起身,把额头贴在了宋乐珩的额头上。

  太近了。

  近到呼吸都交叠在一起,她能闻到燕丞身上那和自己类似的皂荚气,能看到他唇上被冻得有些干裂的唇纹。宋乐珩闭了眼,定了定神,才再一次推拒燕丞。

  “别闹了,我真的要发火了。”

  “为什么要发火?”燕丞握住她落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带着她的手往下,也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他穿得薄,宋乐珩的手一覆上去,就好似握住了那鼓噪有力又同样失序的心跳。

  “我的心,和你一样,也跳得很快。”

  宋乐珩的脸也开始发烫,挣扎着想收回手来。可在角力这桩事上,燕丞还没输过。他紧紧扣着她的手,低声说:“宋乐珩,你有没有发现,你怕离我太近。为什么?你对李文彧不是这样的,对宋流景也不会这样。是不是因为你……”

  宋乐珩这下是突兀地使出了浑身的劲儿,猛地挣脱站起身来。由于过度用力,她的眼前还一阵发黑,耳朵里也在嗡嗡鸣响。她看都看不清燕丞的轮廓,只是厉声道:“我再说一次,你不要凭仗军功就为所欲为,你是宋阀的将,我是宋阀的主!这规矩二字,你知不知道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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